地獄變（四）

四

天氣逐漸熱開來，到了七月，山裏更是酷暑難當，林子裏的蟬沒日沒夜地叫，呆在青雲寺裏就象呆在一鍋煮開的米湯裏。韋懷每天在下棋繪畫之餘觀察李白，見他心中的暴戾之氣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於是教他劍術。無論何等複雜的擊劍之術，李白皆一點即通，稍加練習便能舞得有模有樣，盡管韋懷見過不少異人，但李白的聰穎還是讓他吃驚不已，僅僅兩個月，李白就學會了韋懷教授的七套劍法。轉眼秋天來臨，韋懷決定看看李白劍法練得如何，一天晚上，他把李白叫到庭院之中，其是月明星稀，庭外的樹林裏螢火點點，偶爾從深山裏傳來一兩聲驚鳥的鳴啾，更顯得空曠寂靜。李白自鋏中取出長劍，舞於庭院之中，月光之下，騰步躍動，矯健異常，但見他揮動長劍，疾時似疾雨狂風，緩時如飛雪輕揚，劍光在月色的照耀下閃爍不定，劍鋒所至，落葉蕭蕭，飛沙走石。後來李白越舞越快，身體如陀螺般飛帶旋轉，隻見劍影而不見人，看得韋懷頻頻點頭。七套劍法一氣嗬成，最後一式舞完後，李白劍歸長銷，白衣佇立，真是瀟灑少年。

見到李白在劍影裏往來穿梭，月色之下少年白衣勝雪，韋懷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代，那時候，他何嚐不像李白這樣呢，胸中藏有一大堆抱負，幻想著將來能憑手中的劍闖一番天下，可現在，除了得到一點虛名之外，少年時舞過的劍和當年的抱負都已經鏽蝕了。

一直到李白停止了舞劍，韋懷才從年少的感傷裏釋懷，想到自己現在的生活，他竟然懷疑傳授李白劍術是不是錯了，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燈下仔細地觀察過李白的影子，還用易經八卦推算李白的未來，所幸的是，這個少年將來必將名動天下，甚至會載入史冊，但不幸的是，在他的有生之年卻難以施展自己的抱負，一生都將顛沛流離，這兩種結果似乎是對立的，但在李白身上卻能調和統一。

我們現在知道，李白從江油來到長安時，正是懷著衝天抱負，可長安城紙醉金迷的生活以及腐爛不堪的官場習氣和李白的理想世界格格不入，他盡管做了象翰林待詔這樣的六品官員，卻要每天寫一些歌功頌德的肉麻的詩歌，甚至被流放到夜郎等偏遠地區，作為一名詩人和劍客，李白是成功的，但作為政客，他卻失敗得一塌糊塗。好在上帝在李白的身上體現出微妙的平衡，該給他的都給了，沒給他的，他什麽也沒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