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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旅行

(2007-12-12 01:42:57) 下一個



        二十五歲的歲末,景颯覺得在中東工作兩年以後,她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到學校繼續學習。阿布紮比大學外語係接待處,景颯在語言進修登記表上填上了法語和韓語。

        英語和阿語進修登記表堆滿了整個辦公桌,景颯填報的登記表被扔到了另一張辦公桌上,那裏隻有零散的幾張表格和兩支圓珠筆。很顯然,和她進修同種語言的人非常少。每個人在選修語言時都會考慮投資回報率,在中東的大環境裏,英語和阿語當然是工作和經商首選的兩大語種了。景颯沒去想這麽多,她喜歡按自己的意願行事,她不喜歡阿語,覺得那一長串的語言聽起來沒有任何美感,更談不上悅耳了。相比而言,她還是喜歡語調柔和的法語和語音婉轉的韓語,這是她選擇這兩種語言的唯一理由。

        雙語同時進修,課程安排得很滿,除了上課、吃飯、睡覺外,其他時間景颯都是自己一個人捧著筆記坐在人工港灣邊緣的石凳上大聲拚讀單詞和句子,然後回到宿舍將自己掌握的詞匯、語法很認真地輸入電腦保存起來。念了這麽多年書,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如此認真地學習。

        十二月的阿布紮比,空氣微涼,天空很藍,海水很潔淨,紫羅蘭開得很耀眼,棕櫚樹的葉子閃著綠油油的光芒,城市的建築物呈現著各自鮮亮的顏色和與眾不同的輪廓,不時有飛機從建築物的頂端掠過,留下一串轟鳴聲,然後漸行漸遠。

        景颯早晨 7 點趴在海港的欄杆上反複拚讀法語單詞“ bonjour ”時,聽到身後回應了一聲“ bonjour ”,非常純正的法語發音。景颯轉過頭看見了一張類似《越獄》主角 Wentworth Miller 的臉,輪廓比 Miller 溫和一些,帶有幾分東方氣質。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睛,性感的嘴唇,還有幾分剛性的冷酷。修長的左手拿著一本法文汽車雜誌,封麵是 法拉利最新款 F430 賽車版跑車。 景颯不知道他回應的這一句是要向她問好,還是要糾正她的發音,她的法語剛處於入門階段,不能很流利地進行口語交流,為了避免一些尷尬,景颯隻是友好地微笑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看她的筆記。

        “你在學習法語?”景颯睜大了眼睛,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句標準的中文是從旁邊這位外籍男子口中說出的。

        “你會講中文?!” 景颯有些吃驚。

        “我在北京外語學院學了兩年中文。”他說這句話時輕描淡寫。

        “你為什麽要學法語?”

        “覺得好聽。”

        “很簡單的理由。”他說完,翻了翻手上的雜誌。景颯看著他非常有立體感的側臉,覺得像是一件藝術品,和所有喜歡帥哥的女孩一樣,景颯也很容易被俊朗的男子吸引。

        他的名字叫 Kevin ,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韓國人,他在中東做法拉利的銷售代理,周末會到阿布紮比 大學 進修西班牙語。他比景颯大兩歲,27 歲,年輕的事業型男子。景颯覺得看他的臉是一種享受,“花癡”這個詞從她腦海裏蹦出來,她又很快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借口——美好的事物就是讓人欣賞的。景颯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學習法語和韓語的第二個理由:可以更好地接近“美好的事物”。

        Kevin 每個周末都會來學西班牙語,景颯很用心地學著法語和韓語,她偶爾會用法語或韓語跟 Kevin 進行簡短的交流,Kevin 會指出她不正確的發音或語病,有時也會教她區分一些詞意比較接近但用於不同場合的單詞。那時, 景颯經常會抬起頭很專注地看他深邃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很純粹的黑,景颯喜歡眼球烏黑的眼睛,像嬰兒般清澈。

        景颯仰起頭看 Kevin 時,刺眼的陽光會照得她睜不開眼,她便眯起一雙細長的眼睛,仰著小小扁扁的鼻,微張著唇線上翹的嘴,一頭長長短短的碎發被海風吹得很淩亂,樣子像極了絡揚給她的昵稱——“扁鼻貓”。絡揚常說她不是容貌驚豔的美女,卻是笑容燦爛,表情親切的氣質型女孩。 景颯知道容貌是父母給的,從一出生就注定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於是她希望自己可以成為李清照那樣的才女。蘇東坡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景颯很小的時候就認同了這一觀點。她讀了很多書,學了很多禮儀,可以在出席任何上流場合時,做到談吐得體,舉止得當,穩重而不失禮。所以,當她用自己禮貌而職業的方式看 Kevin 時,她的表情也決不會出賣她。

        一個溫和的下午,Kevin 約景颯去阿布紮比大學後街的Coffee shop 喝下午茶,景颯要了一杯 Strawberry Milk Tea ,Kevin 點了一杯 Lemon Juice 。和 Kevin 麵對麵坐著喝飲料,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絕美的臉,景颯覺得心情很好,她更加深刻地領悟到為什麽人們都會喜歡美的事物。

        “你的氣質很好,有溫和的笑容和親切的臉。” Kevin 右手握著玻璃杯看著景颯說。

        “這說明我的氣質蓋過了我的容貌。” 景颯客觀地評價著自己。

        “和你談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Kevin 大笑了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景颯被這個表情吸引住了,思維停頓了片刻。

        “你將來想做什麽?” 景颯很好奇長著這樣精致的一張臉的主人內心有什麽樣向往和期望。

        “到世界各地去旅遊和攝影。” Kevin 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應該是他一直想要實現的夢想吧。

        怎麽不是做好萊塢電影明星嗎?做 Miller 第二,受萬人矚目和景仰。Kevin 的回答和景颯的猜測完全沒有關聯。景颯一直把這個世界的人分成三種:容貌俊美、容貌一般和長相醜陋的人。她認為容貌俊美的人應該充分利用資源優勢,達到功成名就;容貌一般的人要走實力派路線,靠學識和氣質來提升個人魅力;長相醜陋的人本本分分做個善良的公民就好。景颯和絡揚都是容貌一般的人,Kevin 是天生有著資源優勢的俊美男子。

        景颯隔著咖啡店的茶色玻璃窗,看著阿布紮比街道林立的高樓,夕陽沿著樓層的邊緣一點點下沉,最後完全消失,夜色慢慢降臨。

        “巴黎塞納河畔的夜景是不是很迷人?” 景颯一臉憧憬地問道,“普羅旺斯的薰衣草什麽季節盛放?”

        “想去嗎?巴黎是我的故鄉,我可以帶你去。普羅旺斯的薰衣草會為你這樣等待愛情的女子盛放。”

        景颯突然覺得 Strawberry Milk Tea 異常的甜美,她接連喝了幾口,覺得心情非常好。

        第二天中午,絡揚從迪拜過來,帶了景颯愛吃的熟食和開心果。景颯看著絡揚滿臉溫柔的表情,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低下頭去,景颯知道她已經辜負了絡揚。

        “我想去法國。” 景颯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窗外,沒敢正視絡揚,“你會阻止我去嗎?”

        “我不會阻攔你,我愛你,所以容許你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 絡揚撫摩著景颯的頭,有一絲歎息從他的胸腔緩緩地吐出來。景颯用力地擁抱了一下絡揚,她對絡揚的寬容很感激。

        學了三個月的語言,景颯去了巴黎,她吃了很多法式糕點,坐了塞納河的遊船,去了巴黎盧森堡公園的許願池,也和Kevin 一起去看了普羅旺斯的薰衣草。

        回到阿聯酋,景颯和絡揚分手,她知道也許從此以後她再也找不到像絡揚一樣疼愛她的人了。後來景颯獨自一人去了韓國,再後來絡揚有了一個甜美的杭州女朋友,Kevin 背著相機去非洲旅行了。

        景颯終於可以講一口流利的法語和韓語,她在韓國 KIA 做上海的汽車銷售代理,經常往返於首爾和上海。景颯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她隻想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有一些簡單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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