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網裏無意間搜索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為了求證此人的真實性,葉欣然主動把他加為好友。中斷了十七年的關係,突然間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曾想象在許多年以後能以這種方式見到一個曾經熟悉的朋友。
老同學,你好。
你是?……
你中學的班主任可是“張大媽”?
是啊,你是哪位?
我是葉欣然。
…… …… ……
欣然忍著笑,想要逗逗他。不過想想過去這麽多年,每個人的性格都會有些變化,若是玩笑的話過了頭,怕是後果嚴重了。所以很認真地報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年,葉欣然剛從外地的一所中學轉學到一個新的城市,新的中學,新的班級。除了低頭學習,課間休息時她幾乎一言不發。她善於隱藏自己的內心,不會主動去和任何人親近。
新學期第一次的月末考試,欣然以優異的成績位居全班第一,和第二名的總分相差了六十多分。班主任欣喜地發現了她,把她的座位從後排的角落直接調到中間第三排,這是同學們默認的優等生的專座。
坐在欣然正前方的是蘇越,他是班長,坐在第二排。欣然每天都可以看到他的後腦勺,濃密黑亮的短發,清爽潔淨。他喜歡穿一件黑色的皮夾克,一條水洗淺灰色的牛仔褲。十二三歲的年齡,正是男女生步入青春期的時候。蘇越的下巴開始長出少許青色的胡茬,喉結凸顯出來,嗓音也變得低沉。不知道是出於那個年齡段的羞澀和對異性的敏感,還是因為蘇越的眼神太深邃,欣然一直不敢直視他。
偶爾,蘇越會轉過身來向欣然請教學習上的問題,蘇越執意要感謝她,問她想吃點什麽。在那個物質不算充裕,經濟還算拮據的年代,一頓美食便可以使內心得到小小的滿足。欣然想起早市上賣的小籠包,很久都沒有吃過了,便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此後,每天上早自習的時候,欣然的課桌裏都有一袋小籠包,形態飽滿,香氣撲鼻。想必為了每天早晨的那袋小籠包,蘇越都會很早去早市上買好了再悄悄放到欣然的課桌裏,這份心意也足以令人感覺溫暖。
蘇越的父母是早年就開始經商的生意人,家境還算富裕。而他們能夠給蘇越的愛就是用物質上的滿足來彌補精神上的缺失。他們在家的日子除了談生意就是接訂單,經常會出差到外地,所以他們很少能夠停頓下來聽蘇越講述學校裏的事情,更沒有時間了解他的學習成績如何了。蘇越之所以成為班長,是因為在同齡的孩子當中,他有足夠強大的氣場,也有掌控全局的能力,這種特質也是環境所造就的。他的精神世界裏除了長期的孤獨,就是和孤獨抗爭,所以他的眼神總是流轉著複雜的信息,寂寞而又堅毅。
遇見欣然,對於蘇越來說算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在此之前,蘇越經常和社會上的小混混攪合在一起,對於那個年代的青少年來說,古惑仔的影響力是重大而深遠的。他們沉迷於從鐵血江湖中建立兄弟情義,在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自我認知體係裏,模仿著英雄的足跡,也夢想著譜寫一段感天動地的兒女情長。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蘇越很久沒有逃課出去廝混了,他每天按時上下課並且努力去補習之前落下的課程。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好的開始和轉變。
學校每周五都有籃球比賽,有時候是教師組比賽,有時會是學生組比賽。蘇越是比賽的組織者,也是籃球隊隊長,他在球場上會有很多追崇者,也會贏得很多的掌聲,那個時刻的蘇越是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陽光並且充滿力量。欣然對於籃球的喜歡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她喜歡趴在教室的陽台上觀望那一場場精彩的比賽,更喜歡看蘇越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俊朗模樣。但是她卻從來不會在麵對蘇越的時候,稱讚他隻字片言。
中考結束後,班裏組織同學出遊。那裏樹木茂密,草色蔥鬱,夏花燦爛,山巒疊嶂,湖水靜美。同學們各自帶了幹糧,三五成群地占據幾片草地,嬉戲玩耍,樂不思蜀。欣然想起很多美文裏都曾寫到落日餘暉,在那個靜謐的山穀裏,深切地感受了一次餘暉之美。她脫掉鞋,光著腳走在湖邊綿軟的草地上,草叢中夾雜著各色的小花,顏色清爽怡人。明鏡一樣的湖麵上飄著幾片綠色浮萍,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而這些卻成為了那個歲月最後的回憶。
葉欣然能想起來的就是這些零星的片段了,遙遠得像世紀末的鍾聲,留在記憶深處輕輕地回響。再次碰撞時,人事變遷,當初的少年已然不在,當初的自己也定格在那個年代了。人的一生總是在經曆各種旅程,上一次旅程結束後新的旅程又在靜靜地展開。我們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生命之舟一直沒有停泊,悄然回首,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