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
長篇敘事詩(四言版)
宋德利 著
簡介
王生外遇美女,領回家中金屋藏嬌。一道士告他遇鬼。王生隱瞞實情,但回家確實發現惡鬼畫皮。他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求助道士。道士給他一拂塵,叫他掛在門框 上。入夜,惡鬼登門,起初畏懼拂塵,不敢輕舉妄動。後終於闖入室內,王生被掏心而死。後在道士幫助下,終於滅掉惡鬼,王生死而複生。
關於《畫皮》詩
《畫皮》詩幾乎是根據原著逐句改寫的,包括人物對話和正文之後的作者評論。之所以這樣做,是想以此代替白話翻譯。考慮到原文,也是文言文句式凝練的特點, 我先寫了四言版,即每行四字。為減少閱讀疲勞,四行一組,一組一個意群,每組空行隔開,每組二四句押韻,各組之間不同韻。後來又寫了九言版,即每行九字, 句式接近現代語體。四行一組,一組一個意群,每組空行隔開。這次下狠心,全詩324句,全部統一,押同一個“昂”韻,亦即“一韻到底”,共計324個相同的尾韻。
《聊齋誌異》的文言文非常標準,非常精美,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讀起來不太容易,很多人都需要借助白話翻譯才能讀懂。也正因為如此,很多人在看不到,或者 不想看到白話翻譯的情況下,對《聊齋誌異》就隻能通過影視作品等去了解,但影視作品都是經過加工改編的,因此與原文相差甚遠,有的堪稱十萬八千裏。
多年前香港電影明星朱虹主演的電影《畫皮》與原文基本一致,但前幾年中國大陸版電影《畫皮》,幾乎可以說隻是借用了蒲鬆齡《畫皮》的一個空名,具體內容與 原文幾乎沒有絲毫相同之處,與蒲老夫子寫這篇文章的初衷毫不相幹。本來畫皮的含義是提醒人們善於識別偽君子,但影視作品單純追求娛樂性和票房價值,迎合當 今人的欣賞口味,拋開原著,不僅沒有絲毫警示作用,完全違背了蒲鬆齡這篇經典之作的偉大意義,而且毫不誇張地說,對於不了解原著的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種誤 導,因為他們以為真正的《畫皮》就是那個樣子。
為了幫助讀者讀懂原文,可以采取各種方式。通常的做法,即翻譯成白話文。我對《畫皮》一文,做了白話翻譯和英文翻譯,已經出版。近日又采取獨特方式改寫成白話詩。其實,白話詩比白話文更簡單明了,讀起來和理解起來更省時省力。因為它是用最少的字,代替了長篇白話譯文。
所謂白話詩,其實並不是大白話,而是盡量寫得文氣古雅一些,因為這是給文言文配白話詩。但古雅有個底線,就是能讓讀者讀懂,並非改成一首同樣難懂的古典詩 歌。因此可以說,我追求的是以一種古色古香的現代白話詩。其中沒有難懂的文言詞,將原文裏的難懂字眼改換成當今讀者易懂的字眼,剔除句中的虛詞,隻保留具 有實際意義的詞句。尤其是九言口語版,語言更接近現代口語,偶爾不乏一點小幽默。
將古典名著逐字逐句改寫成白話詩,隻是個大膽而不妄為的嚐試,因此難度不小,其中之一就是押韻的問題。因為篇幅太長,四言版共有104組,416行,所以根據我目前的能力,覺得還無法做到全篇統一押韻,隻能盡量而為,也算放任了自己,采取一組一改韻的方式,這也是不得以求其次的權宜之策。
但是後來心血來潮,改寫了九言版,句式較之四言版更靈活,更接近現代口語,不過句數比四言版少,一共8部分,81組,324句,這次突然想努力挑戰自己一回,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力,於是將全詩324句統統押一個“昂”韻,而且盡量把句尾相同的字減少到最低限度。但因實在有點太難,中間也曾兩次想半途而廢,不過還好,最後5月26日晚上一發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靈感,居然把全詩剩下的一半多順利地“一韻到底”!
有趣的是,也許因為句數太多,已經沉溺於“昂”韻之中,想改韻似乎都像上了“昂”韻的賊船,說什麽也下不來,想改韻都欲罷不能了。我知道,改韻有改韻的好 處,可以避免閱讀的乏味和疲勞,因為總挺在“昂”韻上,好像人在高處總是下不來,未免產生乏味疲勞。因此我的“一韻到底”也可能不算什麽長處,而屬於短 處。但是現在已經就這樣寫成了,發在這裏請大家感受一下,如果效果不好,我再修改,其實改韻更加容易些。
此外,改寫九字版再一次證明,人有時候真的不要低估自己的潛能,隻要敢字當頭,興許就會超越自己,甚至創造奇跡,起碼對自己來說算是奇跡。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為閱讀方便,我把全文根據大的意群分成若幹部分,每部分都有編號和小標題。為了視覺上美觀,看上去整齊劃一,冒號後麵的人物對話,引號一律省略,以免看上裏出外進。因為如果一個四字句添加一對引號,那就等於占6個字的位置,這樣看起來很不舒服。不過我盡量讓讀者能夠看出哪裏是對話開始,哪裏是對話結束,並不影響閱讀和理解。
畫皮
(四言版)
1. 豔遇
太原王生,一日早出;
遇女攜包,獨奔疾步。
神色慌張,步履艱辛;
急追觀之,俏麗佳人。
生相愛悅,趕忙詢問;
究竟為何,連夜獨奔?
女忙抱怨,麵露愁苦;
言說路人,不能解憂。
生忙詢問,無限憐惜;
若可效力,在所不辭。
女子黯然,吐露原因;
父母貪財,賣女豪門。
誰知不幸,落入虎口;
正室嫉妒,侮辱不休。
非打即罵,淒楚難熬;
忍無可忍,隻得遠逃。
生問何往?女露難色;
在逃之人,居無定所。
生言寒舍,就在前方;
如若不嫌,便可前往。
女喜從之,生甚殷勤;
代為攜物,同歸歡欣。
女顧空室,遂問家人;
答是書齋,賢妻遠遁。
女忙作答,此處甚佳;
切勿泄密,懇求救搭。
生忙應允,同床便了;
匿於密室,無人知曉。
事過多日,生略告妻;
愛妻陳氏,通情達理。
懷疑女子,大家小妾;
勸夫送歸,生卻拒絕。
2. 道士
又過數日,生往集市;
信步遊走,遇一道士。
道人顧生,倍感驚震;
問生是否,遇到生人。
答言無有,道士不信;
言生不吉,邪氣縈身。
好心道士,追問不休;
生複撒謊,硬說沒有。
道士離去,絮絮叨叨;
言說此人,不可救藥。
死到臨頭,居然不曉;
此等蠢人,世間難找。
聞聽此言,頗感蹊蹺;
開始疑女,心旌搖搖。
轉而再思,心如火燎;
明明麗人,何至為妖。
心中暗怪,道士不良;
假借驅邪,騙吃口糧。
3. 畫皮
沒過多久,返回書齋;
大門內鎖,推之不開。
此刻此時,心生疑惑;
切勿打擾,翻牆而過。
豈料嚴重,室門亦閉;
躡手躡腳,扶窗窺秘。
驚見惡鬼,麵色翠綠;
血盆大口,獠牙如鋸。
鋪開人皮,放置榻上;
手執彩筆,描繪人像。
畫完擲筆,利爪舉皮;
如抖衣服,挺身一披。
頓化女子,端麗無比;
睹此妖怪,破膽驚懼。
匍匐而出,落魄神傷;
急追道士,不知所往。
4. 挖心
到處尋覓,郊外相遇;
長跪乞救,道士獻計。
此怪存活,艱難度日;
吾隻驅逐,趕走了之。
傷其性命,我也不忍;
最好為他,找一替身。
道人取出,驅蠅拂塵;
交予書生,令掛寢門。
臨別不忘,諄諄教誨;
青帝之廟,下次再會。
生歸不敢,再住書房;
遂寢內室,拂掛門框。
一更左右,門外聲亂;
自不敢看,令妻窺探。
女望拂塵,足不敢邁;
咬牙切齒,良久離開。
少時複來,高聲謾罵:
道士嚇唬,我才不怕!
美食一餐,難得實屬;
即將到口,豈能外吐!
取拂碎之,破門而入;
直登生床,挖心逃走。
5. 求救
嬌妻呼叫,婢女入室;
忙點蠟燭,惶恐觀之。
開膛破肚,生已嗚呼;
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陳氏驚恐,涕流滿麵;
隻能啜泣,大聲豈敢?
次日一早,差遣二弟;
快將道士,急急尋覓。
道士聞言,怒斥惡鬼:
我本饒你,你卻不軌!
言罷轉身,跟隨二弟;
回家發現,妖已離去。
仰首四望,道士斷言:
惡魔雖逃,藏身不遠。
借問南院,可是誰家?
小生寒舍,二郎忙答。
道士判斷,鬼在那邊;
二郎愕然,疑為武斷。
道士自信,連續再問;
曾否來過,陌生之人?
二弟答曰,實在不覺;
隻因一早,到此赴約。
不久而返,問之果有;
言說老婦,一早來求。
欲做奴仆,操持家務;
家人止之,尚在未走。
道士聞說,斷為此妖;
跟隨二郎,回家去瞧。
手持木劍,立於庭心;
嗬斥妖孽:還我拂塵!
老嫗在室,麵無血色;
慌不擇路,出門想躲。
道士追逐,狠狠打擊;
老嫗倒地,脫落人皮。
化為厲鬼,原形畢露;
臥地嚎叫,醜陋如豬。
道人揮劍,將其梟首;
身變濃煙,盤旋而走。
道士取出,葫蘆一隻;
拔掉其塞,煙霧內置。
冷冷颼颼,旋轉不停;
如口吸氣,瞬息煙淨。
共視人皮,手足眉目;
無不備具,令人驚悚。
道士卷之,如收畫軸;
窸窣有聲,裝起欲走。
陳氏拜迎,哭求回生;
道士稱謝,可惜不能。
陳氏益悲,伏地不起;
道士沉思,連忙慰藉。
吾術膚淺,起死不成;
但有一人,或許可能。
往求抓緊,切勿耽擱;
欲想奏效,必須配合。
借問何人,現在何方?
市有瘋者,臥糞發狂。
跪叩哀求,或有反應;
倘辱夫人,勿怒勿驚。
二郎平時,也有所聽;
乃別道士,與嫂同行。
6. 獲藥
火速前行,抵達集市;
果見乞人,瘋癲呆癡。
時而臥地,時而歌吟;
鼻涕三尺,髒不可近。
陳氏屈尊,膝行爬臥;
乞丐笑問:佳人愛我?
陳告實情,瘋人笑應:
此等笨人,救他何用?
陳複哀求,乞人嘲笑:
此事真怪,死無救藥。
為何求我,我是閻王?
以杖擊陳,癲瘋發狂。
陳氏無言,強行忍耐;
市人圍攏,紛至遝來。
乞人咳痰,吐在手裏;
舉向陳口,令其吞吸。
陳有難色,麵紅耳赤;
轉思道士,遂強吞吃。
覺入喉中,硬如團絮;
格格而下,停結胸際。
乞人得意,忘乎其所;
癲狂再笑:佳人愛我!
7. 複活
陳氏起身,不顧恥笑;
連忙尾隨,追入破廟。
緊追不舍,到處搜尋;
真真奇怪,竟不見人。
雖無蹤跡,再次搜找;
飲恨而歸,哀歎徒勞。
哀悼夫亡,慘之又慘;
羞之又羞,悔恨食痰。
俯仰哀啼,但願一死;
痛定思痛,方欲斂屍。
鮮血淋漓,狼藉滿眼;
家人佇望,不敢近前。
抱屍收腸,且理且哭;
悲極聲嘶,頓欲嘔吐。
忽覺胸中,結物奔出;
不及回首,已落腔腹。
驚而視之,人心一顆;
腔中突突,躍然鮮活。
熱氣蒸騰,驚奇無比;
兩手合腔,極力抱擠。
氤氳浮動,自縫而出;
急撕絹帛,緊緊束縛。
以手撫屍,漸暖漸溫;
覆以寢被,嗬護精心。
夜半查看,鼻息已多;
待到天明,竟然複活!
繼而清醒,出言有聲:
恍惚若夢,但覺隱痛。
忙視破處,結痂稍許;
硬如銅幣,神速痊愈。
8. 評說
愚哉世人,言行怪異!
明明妖孽,卻說佳麗。
明明忠良,而以為妄;
愛人之色,百般敬仰。
結果慘烈,食唾自吮;
善惡有報,天道公允。
可憐愚者,執迷不悟;
可恨愚者,可哀也夫!
2014年5月18日 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