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有道,傳之遠
點品月亮詩《大浪淘沙。礁石》
景象恢弘,氣勢磅礴,自然流暢,立意高遠。
礁石
秋月
潮漲,
潮落,
永不止。
前赴後繼,
拍打海邊的礁石。
一次次撞擊,
能迸發出晶瑩水珠般的
真摯?
潮漲時,
安然恬靜,
不問塵世。
在柔波裏,
看朵朵白雲忙
奔馳。
潮落時,
傲立濤中,
不問塵事。
在豔陽下,
聽片片誓言不停
飄逝。
凡事皆有道,寫詩,亦然。詩之道,蓋有兩大要素,缺一不可。一曰“意境”;二曰“韻味”。意境,即詩意表現的境界,換言之,即詩所描述的那種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的景象。韻味,就是詩句所含的意味,大多指令人回味無窮的哲理、警
語、勵言等等。隻有兩者兼顧的詩,才稱得起上品。否則,即便剪紅刻翠,字字珠璣,也不過是味同嚼蠟。
唐代詩人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前兩句寫的是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的景物,即意境,後兩句寫的是令人回味無窮的哲理,同時也是激人奮進的勵言,即韻味。再如宋代蘇東坡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前兩句寫的是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的景物,後兩句寫的是韻味雋永的哲理。
月亮詩《大浪淘沙。礁石》第一段
潮漲,
潮落,
永不止。
前赴後繼,
拍打海邊的礁石。
一次次撞擊,
能迸發出晶瑩水珠般的
真摯?
寫的是潮長潮落的景物,即意境。概括簡練,生動逼真,猶如國畫中的大寫意,的確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因此這樣的意境稱得起上乘。當然,後兩行其事屬於韻味句。
第二、第三兩段:
潮漲時,
安然恬靜,
不問塵世。
在柔波裏,
看朵朵白雲忙
奔馳。
潮落時,
傲立濤中,
不問塵事。
在豔陽下,
聽片片誓言不停
飄逝。
每段的架構也大體是先意境後韻味。當然並不能截然分開,可謂情景交融。比如“潮漲時,安然恬靜,不問塵世。”既是客觀景物的描寫,又反映出一種弦外之音:“寵辱不驚” 的處世之道。因此,“不問塵世”與“不問塵事”,既是景物描述,也是頗具韻味的警語。
“歌詠言,詩言誌”,說的是歌者通過歌聲說話,詩人通過詩句表達誌向。撇開“歌詠言”不談,單說“詩言誌”。詩言的誌當然是詩人的自我之誌。而上乘的境界,上乘的自我表述,不應囿於“實我”,而應展示“虛我”。而真正的“虛我”往往超越景物本身,達到類似“修煉”的“身在紅塵,意在方外”,也就是超越自我,這樣的詩作才具有普遍意義。這種超越自我,頗具“無為”意味。而要達到這種至高無上的境界,就需要在一種“無為”心境與客觀環境中來寫,這樣的詩品才能具有“天人合一”的自然神韻。關於這一點,詩中“不問塵世”和“不問塵事”八個大字,已經表述清楚,毋庸贅述。
在清淨無為的氛圍中描真寫實,在恬淡無我的心態中明理言誌。無需刻意雕琢,不必墨守成規。語句平白,氣勢流暢,韻律自然,琅琅上口。沒有佶屈聱牙的詞句,沒有刻意雕琢的痕跡。越真實越平淡,越平淡越壯美。自出機杼,是月亮此詩,乃至其它詩作的一貫特點。綜上所述,月亮這首大浪淘沙《礁石》稱得起頗得詩道的上乘佳構。最後我想提點建議。為求工整,不妨做如下修改。
看朵朵白雲忙
奔馳。
聽片片誓言不停
飄逝。
改成這樣:
看朵朵白雲匆匆
奔馳。
聽片片誓言緩緩
飄逝。
這樣一改,“匆匆”對“緩緩”,無論疊音字的形式,還是相反相成的語義,二者都極其公整。“不停”不如“慢慢”或“緩緩”,形象生動,而且更具韻味。“緩緩”則比“慢慢”文雅些。
再者,“不停飄逝”從字義看,仔細推敲,似乎不太通。有些詞,可以有持續性,有些詞不可以有持續性。比如和“逝”同義的“死”,就沒有持續性。具體講就是“ 死”的動作一旦發生,同時也就完成了。同樣,“飄逝”隻要發生,同時也就一勞永逸地完成了。確切地說,“飄逝”它應該是已完成動作,不能“不停”地進行, 飄逝一次過程已結束,就沒有再可飄逝的可能了。如果“飄逝”不明顯,那麽可以從其同類動詞“死亡”分析,你不能說“不停地死亡”,說“慢慢地死亡”則合情合理。
又及:
本文標題寫的是“點品”。“點品”與“點評”,一字之差,含義區別大矣!“評”者,地位比被評者高人一等,否則如何“評”人?而“品”者,地位比被品者低人一等,點品者覺得被品者比自己強,才有可品之處。因此,從今後隻敢用“低聲下氣”的“點品”,再也不敢用“盛氣淩人”的“點評”了。
作者簡介:
宋德利,1944年生 於天津。著名翻譯家、作家,譯審(教授)。1968年畢業於南開大學外文係英語專業。先後在軍事,外貿等領域擔任翻譯工作。1997年移居美國,在紐約美 國中文電視台任電視新聞編輯。現為南開大學及天津外國語學院客座教授,研究生導師;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會員;天津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譯著、專著近20部。 英漢譯著代表作有《神奇的人性》《愛之荒漠》《野性》《新歡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