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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遊怪記

(2008-10-13 21:34:55) 下一個


諸位大家好,

長周末都過得愉快吧。至於我呢,三天長假,一如既往,連上三天班,尤其今天下班已經眼花繚亂,視力到現在依然沒有恢複過來,看電腦上的文章都看不清,更遑論寫文章了。該幹點什麽呢,思來想去,還有些解悶的短文,今天不妨再發一篇。看著大家都在談論如何學習英語,我也想寫寫自己的故事,但由於現在忙著給出版社翻譯那本書,拿不出時間,很慚愧,對不住大家,等以後騰出手來再寫吧。



泰山遊怪記


宋德利


泰山之美令人讚歎。泰山之奇令人驚喜。前者毋庸贅述,後者當說分明。泰山的驚人之
處不在其山,不在其水,而在於它把許多人從兩腿之物變成了三腿之物。我便是其中之
一。何為兩腿變三腿?其實說到這裏,腦筋快的人應該已有答案。如果我把一個早已被
人說濫了的謎語再重複一遍,恐怕人人都會明白了。那謎語說的是:小時四條腿,大時
兩條腿,老時三條腿。打一物。這一物就是人。因為人小時侯不能站起來走,隻能手腳
並用地爬行,這叫四條腿。長大後才能用兩腿走路。老了腿腳不利落,需要借助於拐杖
走路。這便是三條腿說法的由來。

那年夏天,我到泰山去旅遊,隻見從泰山腳下往上的沿路兩旁,賣紀念品的小攤一個接
一個。攤上的紀念品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這些紀念品大都與泰山有關。不過也有
一種物品,一開始我無論如何也沒法與泰山聯係在一起。那就是手杖。長的短的。直的
彎的。竹的木的。黃的黑的。刻的畫的。簡直成了手杖的海洋。也不知哪裏來的這麽多
的手杖,這可真是“有魚沒魚市上看”。更令我驚奇不已的是,竟然連十來歲的孩童也
拄著手杖。我在納悶,怕不是這許多兒童到了泰山就變得未老先衰吧。

麵對這林林總總的手杖,會讓人想到《山海經》裏誇父追日的故事。書裏說:“誇父與
日逐走......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鄧林就是桃林。是說誇父追日而
死,遺留下的手杖化為桃樹林。這說明誇父的手杖來自桃林。按照這種說法,如果這些
當代的誇父把這許多手杖全部扔在泰山,說不定泰山上會出現一眼望不到邊的桃林。這
也倒給泰山平添了一道秀美的風景線。

古往今來,手杖運用最多的當屬老人。因此,在中國古代談及手杖,往往和尊老優老聯
係在一起。明朝謝肇製雲:“古人以幾杖為優老之禮”。在《周禮》、《禮記》的許多
篇章中,都記載一種“王杖”製度。盡管說法不一,但共同之處都是說在王國的一定範
圍內,老人可以持有一根威嚴的手杖。如《禮記.王製》在論及人的年齡時寫道:“五
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雖得人不暖矣。”與不同
年齡相適應的有不同的手杖和不同的使用範圍;“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鄉,七十杖於
國,八十杖於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其室以珍從。”

孔老夫子對周禮最為推崇,他對手杖的應用也最講究分寸。賈誼的《容經》記載了一段
在孔子周遊列國途中,他的學生子貢拜望他的情況:“子貢由其家來謁孔子,孔子正顏
舉杖磬折而立曰,子之大親毋乃不寧乎?放杖而立曰,子之兄弟亦得無恙乎?曳杖倍而
行曰,妻子家中得無病乎?”由此可見,孔子杖履優遊,動則為法。一根手杖被他用得
如此出神入化。正明的《呂氏春秋》中說:“孔子以六尺之杖,論貴賤之等,辨親疏之
義。”

漢朝立國,尊老優老的“王杖”製度進一步得到了貫徹實行,而且被列入法律。《後漢
書.禮儀誌》中曾有記載,但比較籠統。而《王杖十簡》和《王杖詔書令二十六簡》則
能使我們了解當時“王杖”製度的具體情況。它的主要內容是說年齡在七十以上的老人
,由朝廷賜予“王杖”。就是一種頂端雕刻有斑鳩形象的特製手杖。持“王杖”者在社
會上享有優待和照顧。例如,他們的社會地位相當於俸祿六百石的官吏,出入官府可以
不受禮節限製。如果有人膽敢欺侮持“王杖”的老人,將按蔑視皇上之罪被處死。此外
持“王杖”者從事小買賣,可以免稅。《王杖詔書令》中對於照顧持“王杖”的鯀寡孤
獨,老弱病殘者,也另外還有一些褒獎的具體規定。

手杖雖說主要是為老年人準備的,但是對於身強力壯者也不無用途,比如對遊人就頗有
助益。對於曆代詩人遊曆名山大川來說,那更是不可或缺。因此手杖備受詩人的稱道。
晉人陶淵明雲:“良辰入奇懷,摯杖還西廬。”唐人王維雲:“依杖柴門外,臨風聽暮
蟬。”宋人蘇軾雲:“竹杖芒鞋取次行,下臨宮道見人情。”

到了清末民初,伴隨西風東漸,西方的“自由、平等、博愛”口號傳到了中國。與此相
應的,手杖也染上了新的時代色彩。於是出現了“自由棍”、“文明棍”一類新式手
杖。魯迅小說《阿Q正傳》中的假洋鬼子揮舞的“文明棍”,農民稱之為“柿油棍”。
舊中國上海人力車以站數計算距離和收費。一些手持“文明棍”的地痞流氓一上車,車
夫問他座幾站,他有口不開腔,而是用“文明棍”在車夫眉上敲打一下、兩下、三下或
多下,算作對站數的回答。這正是對“文明棍”的莫大諷刺。

在西方國家,手杖的使用也很風行。一些國家的古代皇帝握有許多根金質手杖,以此作
為權力和財富的象征。到十七、十八世紀,歐洲人已經像現代人挑選領帶一樣,喜歡選
擇各色各樣的手杖,再配上適當的服飾,成為顯示高雅風度的必需品。法國哲人伏爾泰
在衣櫃裏存放著七十五根手杖。他不時地向客人展示,以證明自己的確風度翩翩。在十
八、十九世紀的一些西方小說裏,手杖是作家筆下的寵兒,它不是暗藏著的一柄利劍、
一支上了毒藥的飛標、一條能致人死地的毒蛇,就是紈絝子弟在賭桌上撥弄賭注和彩票
的工具。

眼前有這麽多手杖,而且有這麽多人在買。恐怕他們不僅是為了爬山借助它省把力氣。
我想多半是為了買個紀念品。入鄉隨俗,我也買一根。我選中的是一根繪有福如東海,
壽比南山的黑漆手杖。我拿著這支手杖立即感到自己真的像長出了第三條腿。那種感覺
前所未有的奇妙。拄在地上,大有三足鼎立之感。百十多斤的體重,原本隻被兩個支點
來支撐,現在卻是由三個支點來支撐,感覺相當平穩。想當年三國時期的魏、蜀、吳三
國曾呈現三足鼎立的局麵。可是並不像我現在這樣平穩,因為那三足中的任何一足,都
想以自己這一足著地,不甘心和兩外兩足合作,怕的是和自己三分天下。於是大動幹戈
,殺得難解難分。相比之下,我就越發感覺良好,並高興得忘乎所以,竟然時時舉起這
黑漆漆,亮光光,瘦溜溜,幹癟癟的第三條腿,對著泰山的壯麗景色指指劃劃。顯示出
一種瀟灑,一種飄逸,一種悠閑,一種自得。而一旦再拄在地上,卻又莫名其妙地感覺
到老氣橫秋,未老先衰,及至老態龍鍾,步履蹣跚。

說起來,這第三條腿雖然使我思想上出現了複雜多變的感覺,但在泰山上畢竟還是派上
過用場。而一離開泰山,那就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不過我可以留到自己真正年邁體弱
時用,也算未雨綢繆吧。要是等不了那麽久遠,我可以先讓給老母用,這也不失為一種
孝心。可是想到這裏,我又不禁感到渾身發冷,因為此時我腦海裏出現了龍泉寺手杖的
故事。

龍泉寺是遼寧省千山風景區一處古刹。傳說古刹有一佛龕內藏有明代高僧普安的一根手
杖,名曰“普安杖”,明亮如鏡,光可鑒人。在清朝同治年間,盛京(今沈陽)有一侍
郎到千山遊玩,見了這根手杖,愛不釋手,遂索要回家,送給老母,但未過幾日,他卻
手捧著用黃絹包裹的手杖,帶著一群吹鼓手,吹吹打打地送了回來,並施舍了許多香資
,原來侍郎把手杖帶回家後,其母大喜,杖不離身,然而隻要拄杖便心神不寧。侍郎思
量必有原委,恐生不測,隻好將手杖奉還原處。後人寫詩記述:“一番小劫下千山,法
杖顯靈豈等閑。可笑達官全孝道,無端劫去又空還”。

這僅僅是有關手杖的一段趣聞。究竟侍郎是行劫心虛,還是迷信鬼神,暫且不論。反正
這一故事倒對我產生了作用,因為至今,那根手杖我也沒敢給老母用。母親大人萬一真
的因為拄了我的手杖而得了心疼病,我不是弄巧成拙嗎?到那時,我不僅落個不孝,而
且罪該萬死。要是說嚴重一些,老人家萬一出個三長兩短,我非得落個故意謀殺罪不
可。如果真的落到這步天地,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正因為這個原因,那根手杖至
今仍然在我家的牆上掛著。對於我來講,它恐怕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隻是“聾子耳朵,
擺設”,因為身體硬朗,腿腳利落的我,離老態龍鍾,蹣跚移步的日子似乎還不隻一年
半載。恐怕在今後這漫長的日子裏,這根尋常的手杖也隻能充當我向朋友吹牛的談資。
有詩為證:

泰山歸來不說山,
一根手杖吹破天。
灑灑洋洋侃到此,
興致猶存待餘篇。


2001年 4月27日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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