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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譯話(3):填補空缺,充實語意

(2008-01-10 20:14:13) 下一個

聊齋譯話(3):填補空缺,充實語意

“春雨霏霏,煙花霧樹;小溪淙淙,半淹山路。手持小傘,腳蹬圓石;蹦跳之間,衣染鞋濕。”這是我在山間春遊遇雨後寫過的小詩。說的是,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山路被春雨匯集成的小溪半掩半現,隻有上蒼隨意扔下的一些圓石,斷斷續續地排列在那裏,可供遊客在慌不擇路的時候使用。我想每位春山遊客,大概都和我一樣,也曾有過這種雖然麻煩,但卻頗富詩情畫意的經曆。這,同時也是我讀文言文,尤其是讀《聊齋誌異》時的感覺。

這種感覺最主要的特點就是“蹦跳”。山間行路“蹦跳”的原因,就是石與石之間有空缺。讀《聊齋誌異》有“蹦跳”的感覺,就是因為字裏行間有空缺。就石路而言,如果空缺小還可以蹦跳,如果空缺過大,就需要額外添加物。讀文言文,如果省略的詞語少,或者說比較明顯,一般讀者還可以理解,如果省略較多,一般讀者讀起來就會費解。山路有空缺,需要用石頭填補,文中有空缺,則需要用文辭填補。我這裏說的文辭填補不是填補在原著裏,而是指填補在白話譯文中,尤其是外語譯文中。這種填補空缺一定要做,否則,譯者無法行文,讀者不知所雲。我要說的空缺主要有三種:主語空缺、語氣空缺、背景空缺。

一.主語空缺:

主語,就是行為者。在文言文中,為求句子簡短凝練,常把可有可無的主語省略,這種現象十分常見。請看《伍秋月》的第二段:

原文:
居半月餘,夜夢女郎,年可十四五,容華端妙,上床與合,既寤而遺。頗怪之,亦以為偶然。入夜,又夢之;如是三四夜。心大異,不敢息燭,身雖偃臥,惕然自警。才交睫,夢女複來;方狎,忽自驚寤;急開目,則少女如仙,儼然猶在抱也。見生醒,頓自愧怯。

如此之長的一大段話裏,大大小小二十四個句子,竟然連一個主語都沒有出現,全部是無主句。其實全段涉及到的行為者僅僅是王鼎一人。在漢語中,尤其是古漢語中,這樣的行文方式並不稀奇,但如果翻譯成英語,使用如此之多的無主句,勢必發生大亂。於是在翻譯時就要“審時度勢”,根據采用的英語句式,添加主語。我在這裏對原文的處理既然是:原文、注釋、白話、英譯。翻譯的依據當然就是“白話”譯文。我的白話譯文仍忠實原著,隻在全段開頭添加一個引導性主語:

白話:
王生住了半個多月,夜裏夢見一名女郎,大約十四五歲,容貌華美端莊,上床辦事,醒來就遺精。感到非常奇怪,可又認為這隻是偶然現象。入夜,又夢見那女郎;就這樣折騰了三四夜。心裏大為驚異,不敢吹滅蠟燭,雖然仰臥在床,但還是自我警惕。才一合眼,就夢見女郎又來了;剛和她親近狎戲,忽然自己就驚醒了;急忙睜開眼睛,隻見少女美麗如仙,就好像還在自己懷抱裏。見到王生醒來,頓時自感羞愧難當。

但在英譯中,僅僅在首句使用一個引導性主語是遠遠不夠的,於是就譯成了多個有主句,而且行為者已經不僅王生一人,還添加了伍秋月,換言之,主語起碼兩個,如果再算上替代具體人名的人稱代詞(既有單數,也有複數)主語就添加到五種之多:Wang, he, the girl, she, they,譯文如下:

One night half month later, Wang dreamt a pretty girl at the age of nearly fifteen. They slept together. Waking up, he found he had a wet dream. He felt quite strange about it but just considered it as an accidental case. Next day he did the same thing nevertheless. Worse of all, he repeated the same case time and again the next tree or four nights. Much astonished, Wang didn’t dare to put out the candle. Although lying on his back, he till heightened his vigilance. Just closing his eyes, he dreamt that the girl came again. But he waked up at a start just at moment he was going to be on intimate terms with her.
Abruptly opening his eyes, he found the girl extremely beautiful as a goddess and had a feeling that she had already been in his arms. Finding Wang had already woken up, the girl looked quite shy.

二。語氣空缺:

原文:
夫人患不能自顧其後耳;蘇而使之自顧,鬼神之教微矣哉! 《夢狼》

白話:
人哪,就怕自己不能顧及以後的事情;先使人清醒,再讓他們注意顧及做事的後果,鬼神教育人的方法是何等微妙呀!

原英譯:
The most fearful thing in the world is that some people only do whatever they like wantonly without thinking about the final results.;gods and ghosts make people awaken first and then enable them to attend to the final results while doing something. How magical it is!

如果照原樣翻譯就是這樣,但是我覺得在以分號隔開的前後兩句之間,隱含一種轉折之義。在中文裏,尤其是文言文中,不用文字表示,換言之就是省略不提,這是可以的,也是符合文言文讀者的思維邏輯的。但如果將這種省略轉折語氣的兩句話照樣翻譯成英語,似乎顯得生硬,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英語句子裏一般都會使用表示轉折語氣的but。因此我就加上了but, 但仔細體味,作者還隱含著一種“所幸”之義。於是我又加上fortunately,這樣全句就翻譯成:

The most fearful thing in the world is that some people only do whatever they like wantonly without thinking about the final results;but fortunately, gods and ghosts make people awaken first and then enable them to attend to the final results while doing something. How magical it is!


三。背景空缺:

原文:
鄒平李進士匡九,居官頗廉明。常有富民為人羅織*,門役嚇之曰:“官索汝二百金,宜速辦;不然,敗矣!”富民懼,諾備半數。《夢狼》

白話:
鄒平縣進士李匡九,做官非常廉潔清明。常有富人遭誣陷,李大人門下的差役就恐嚇他們說:“大人向你要二百金,必須趕快辦;不然,你的官司就輸啦!”富人很害怕,但隻答應拿一半金子。

如果仔細體味這段話,就會發現在“常有富民”與“富民懼”中,兩個“富民”並不是一個人。尤其在翻譯時,立即會感覺到困惑,因為要涉及到謂語動詞的單複數問題。據我分析,前者是泛指,即凡是富民告狀,都會遭到差役的恐嚇;後者則是說現在有一個具體的富民很害怕,而且隻出一半的金子。何以見得?因為按照邏輯推理,富民遭誣陷告狀是經常有的,可以說是普遍的共性,但是每一個告狀的富民對差役索賄“砍價”的比例,是會千差萬別的,不可能都是砍價一半,也許有的砍價三分之一,也許有的砍價四分之一。僅就這一點,就可以斷定兩者的不同。於是就會出現翻譯如何處理的問題。如果按照原文翻譯,前麵的“富民”必是複數,其明顯標誌就是“常”,因為既然“常”,那就決不是一個人。這個富民用複數沒錯。但是後一個“富民”還用複數就沒有道理了,顯然應該用單數,因為隨後的故事從頭至尾講的都是一個人。在這裏,令人困惑的莫過於“常”字。是否那個“常”字應該是讀音相同的“嚐”,如果這樣就會使問題迎刃而解,因為“嚐”是曾經的意思,如此一來,就會是“曾經有一個富民”,這樣接下去,非常通暢。然而在我查看不同版本之後,掃興地發現都是“常”,查看字典,又沒發現“常”與“嚐”相通。於是隻好硬著頭皮承認現實。那麽在翻譯時該如何處理這一矛盾呢?我采取添加解釋性詞句的辦法,為了表明是譯者添加,我使用了括號。我在第二個“富民”前添加的過度句是:“眼下就有這樣一個富人”。此外,我發覺在前一句裏,在“富民”和差役恐嚇之間省略了恐嚇的前提。因為在現實中,不能有“富人”遭誣陷,差役就去恐嚇,而隻有富民遭誣陷後去告狀時他們才會恐嚇。為了翻譯的需要,我同樣采取括號添加法補充恐嚇的前提句:“如果他們找李大人告狀”。於是將原文翻譯成白話就成了這樣:

鄒平縣進士李匡九,做官非常廉潔清明。常有富人遭誣陷,(如果他們找李大人告狀,)李大人門下的差役就恐嚇他們說:“大人向你要二百金,必須趕快辦;不然,你的官司就輸啦!”(當時就有這樣一個富人,)他很害怕,但隻答應拿一半金子。

這樣一來,翻譯時絕對不可回避的主語單複數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But there were often some rich men, framed without reason. If they sued at law, Li’s official attendants would say to them: “My superior asks you to pay two hundred dollars. You should pay the money as soon as possible. Otherwise, you’ll lose a lawsuit.” And here was a rich man of this kind right then. But he only agreed to pay ha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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