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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切磋磋 8 】創作的非個人化、複調與狂歡

(2010-12-29 15:52:20) 下一個

文學創作的非個人化、複調與狂歡——切切磋磋( 8 )(多圖)

前幾天看到原創版李一、無墨評論秦無衣《血茶》論據充足、論點公允傳統意義上的好文,隨後又讀到 By 腸斷天涯對安琦吳《搬運工》放膽直言的評說。盡管天涯此篇文論有某些偏頗,但我還是讚成她的一種觀點,即,作者在創作時,不應對人物抱持太強的個人傾向。這不是 T.S. 艾略特( Thomas Stearns Eliot )的觀點麽?可惜作者沒有引經據典,加以透徹的論說。

T.S. 艾略特是英美新批評的傑出代表,同時又是寫出《荒原》、《四個四重奏》, 1948 年獲諾貝爾獎的大詩人,有文學史家甚至把 20 世紀稱為“艾略特時代”,可見其影響之廣闊遼遠。我以為艾略特對西方文論的貢獻有二:一是“文學整體”觀,強調評論家要注重作品每一部分與整體的聯係,不可斷章取義,強調每部作品跟整個文學傳統的聯係,“過去決定現在,現在也會修改過去”;二是著名的“非個人化”理論,他一反浪漫主義個性膨脹的走火入魔,力主“詩歌不是感情的放縱,而是感情的脫離”,認為隻有二流詩人才會保持個性,詩人要不斷消滅自己的個性,融入傳統,表現傳統希望他表達的東西,才能創作出偉大的作品,引起世人的共鳴。【注 1 】

看到這裏,有網友一定會詰問了:如果詩人真的隻是傳統的傳聲筒,還能有個性化創作風格嗎?看完全文,我才恍然感知艾略特“非個人化”理論的精髓,那就是:生活決不等於藝術,兩者有不可逾越的界限,因此作家的一己私情必須經由非個人化過程,轉變為地老天荒、普世意義的人類性、藝術性情緒,方能進入文學作品。

他創作《荒原》、《四個人重奏》就是以上理論的最好注腳和見證。這無疑是對 YC 某些網友,尤其是我本人一些信馬由韁、情感流水帳式的文學創作的當頭棒喝!

這使我又一次想到,大力引進現代文學批評的新理論、新方法 ,對 YC 的文學批評和創作是多麽迫切和緊要啊。

好在我此次回大陸服喪“丁憂”期間,為了調整心態,看了不少《心理禪:東方人的心理療法》以及西方文論類的新著,現在作個自我梳理,順便把先前與 YC 網友的“切切磋磋”項目進行到底,敬請大家雅正。


現代西方文學批評新論名目繁多,層出不窮,讓人眼花繚亂,望而卻步。但我決不做那種皓首窮經的書蟲,而要力爭把書讀薄,再讀薄,沉下去,跳出來,俯瞰文山書海 ……

抽絲剝繭,概而括之,我以為現代西方文論其實隻有一種二元結構,即兩大類,一是“文本學”的,一是“社會學”的。先說“文本學”文論。

一、現代“文本學”文論的發韌者並不是英美新批評,而是俄國形式主義Formalism ),它是 20 世紀20 年代注重作品形式與技巧分析的文學批評流派。

在巴赫金手上,藝術形式的獨立地位、文學符號的超然性通過複調、狂歡和對話等形式獲得豐富內涵,他重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歌德、拉伯雷等人色彩繽紛、形態各異的語言烏托邦範本。

這裏,尤其值得我們重視的是,巴赫金借用音樂術語“複調”來闡釋小說。他認為,以往的小說都是作者的聲音占主導地位,主人公受作者思想的鉗製,不能自主發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新“複調小說”則有所不同,作者“代表幾位不同的思想家發表一連串的哲理議論”,卻無法左右這些人物的獨立意識及其價值觀。【注 2 】

細心的網友也許已經發見,在巴氏的“複調”學說中,隱含了艾略特“非個人化”理論的籬笆牆影子,是啊,去個人化,弱化作者對人物的絕對控製是現代小說的新走向!我在原本學音樂的劉索拉的小說《你別無選擇》中看到這種“複調”式結構,性格張揚反叛的各個先鋒青年有著迥然相異的生活軌跡。又如,在賈平凹的《病相報告》中,作者並未一如既往地采用全知全能的視角來展現人物和故事,而是盡量弱化作者意識,通過人物各自第一人稱的獨白,“多聲部”複調構建小說,訴說他們的所感、所思。在文學城原創版,我大約看到真真國女兒的《狐說:墮世情劫》中那隻以“我”命名的野狐,川曄《荒誕集——欲望的層次》(非小說的小說文本)中的小妖精,都有不受作者思維把持的自主性言行的雛形。

與此同時,還應關注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在拉伯雷的作品中,人們象參加狂歡節一樣拋棄自己的等級,擺脫平日必須遵守的禁令和規則,自由地展示自己,建立起一種自由自在、人人平等、不分彼此的人際關係,這種狂歡節精神反映到文學上,就是狂歡化。【注 3 】

陀氏的《卡拉馬佐夫兄弟》通過一係列人物對話揭露各種裝腔作勢的行徑,進而建立人與人的平等關係,正是狂歡化的典型體現。在餘華的長篇小說《兄弟》中,匯集了市場經濟下傳媒大戰、情色交易、錢權勾結、製造假貨的處美人大賽就被渲染成一場劉鎮全民參與的民間狂歡。依我看來,文學城原創版應努力營造並維護兩種虛擬的、迷醉的“狂歡”,一是原創村網友間的“狂歡”氛圍,二是網友創作的“狂歡化”。在心靈泉的長篇小說《異型婚姻》 (35) 中,人們“七手八腳給大外公穿上那若幹年前就準備好的壽衣 …… 居然在百年之後又穿著清朝服裝回到他的祖父祖母膝下承歡去了”的描寫,以及倒述的“費了一些周折”給外公準備墓地墓碑的過程,就很有些另類民間“白喜事”的狂歡、荒腔走板勁兒。

除卻最引人注目的巴赫金學說,在俄國形式主義中, 什克洛夫斯基的 “ 陌生化 ” 理論也至關重要。我理解“陌生化”(奇化)就是顛倒習慣化,作者要創造性地重建讀者感覺,擴大認知難度和廣度,延長審美過程,以求新穎別致,此手法的前提是語言的“陌生化 ” 。 【注 4 】

在龐德那首膾炙人口的小詩《在一個地鐵車站》中,我看到了“陌生化”創造的離奇效果:“人群中這些麵孔幽靈一般顯現;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 顯而易見,作者在“麵孔”、“幽靈”、“枝條”、“花瓣”間創建嶄新感覺,表現感情色彩,又用“這些”“一般顯現”,“濕漉漉”疊聲詞後的“許多”來擴大認知,延宕時間,占據永恒的時空意象。什克洛夫斯基還將“陌生化”運用於小說界,分別從視角變異,敘述結構背離,語言變形移位等角度做出了饒有新意的解釋。

後人發現,曇花一現的俄國形式主義是英美新批評、布萊希特 “ 間離效果 ” 論的先驅,對法國結構主義文學批評的影響也甚為深遠。


T.S. 艾略特不僅是寫出《荒原》的大詩人,
還是英美新批評派的傑出代表,他的
“文學整體”觀和“非個人化”理論影響深遠

在巴赫金手上,藝術形式的獨立地位、

文學符號的超然性通過複調、狂歡和對話

等形式獲得豐富內涵



劉索拉小說《你別無選擇》存有
巴赫金的“複調”式結構



 

餘華在長篇小說《兄弟》中,

將“處美人大賽” 渲染成一場

全民參與的民間“狂歡”

 

【注1】參見T.S.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能》(《新批評文集》中國社科院1988年版)

【注 2】參見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俄國形式主義論文選》 三聯書店1989年版)

【注3】參見巴赫金《拉伯雷的創作與中世紀文藝複興時代的民間文化》(《巴赫金文論選》中國社科院1996年版)

【注 4】參見什克洛夫斯基《作為手法的藝術》(《俄國形式主義論文選》 三聯書店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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