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喪小記(擬挽聯、寫悼辭)
此次匆匆忙忙趕赴中國大陸,原本是要探望病重的家母的,不料回來要寫這篇“奔喪小記”,哀哉!痛哉!
一抵家門,阿哥說,你是學文的,有兩件事急著等你做:一是寫一幅挽聯,布置殯儀館追悼會場用;二是代表全家寫、念悼辭。
母親姓陳,名月霜,我擬的挽聯為:“月落中天烏雲繾綣慈母音容笑貌依然 , 霜降大地秋風蕭瑟愛侶霧鬢風鬟猶存。”前一句寫子女對先母的懷念,後一句寫父親對老伴的眷戀。
我寫悼詞的時候,竟有點擔心追悼會“現場發揮”出問題:一是怕自己念不出眼淚,親友們會說,這阿義是個不孝之子;二是怕太過傷心,眼淚流得稀裏嘩啦的,“泣不成聲 ”, 怎麽讀完悼詞呢?在場的親朋好友領導同誌們不會因為你的“一己私情”而莫名尷尬麽?
這使我想起陸機《文賦》所言,他將“唱而靡應”、“應而不和”、“和而不悲”、“悲而不雅”、“雅而不豔”列為詩歌創作的五種不足;在詩歌的情感表達中,“悲”是表達的核心,而“雅”則是表達悲情時所要恪守的原則;為了達到“雅”的要求,作者在表達“悲”情時,要盡力避免情感直露渲瀉,而強調高低起伏、婉轉悱惻的委曲之美。
讓我來寫寫看。
結果,還好。我的眼淚和嗚咽之聲應時而發,還能適可而止,據說還感動了好一撥人。現將悼辭抄錄在下,以饗網友——
尊敬的各位領導、摯愛的親朋好友:
在此秋風蕭瑟,冷冬將至的日子,大家於百忙中相聚,為家母的逝世舉行告別儀式,請允許我代表全家,向你們表示誠摯的謝意!
各位親友,一位作家說過:“人生在世,都應預先想到最終的歸宿。凡是母胎所生之人,終必麵對死亡,並化為塵埃。”話雖這樣說,但此次家母突然去世,對於我們全家,還是無限悲痛!
上周六我在洛杉磯,兄妹告知母親住院消息,我當時想,家母近年多次住院,都能平安返家,這次也一定會的。待到我日夜兼程,周二晚飛抵上海浦東機場,來接機的妻妹告知,家母已在我登上飛機返國的那一刻去世了 ! 我一下子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出發前,妻子還對我說,這次給你放個長假,好好陪陪媽媽——她老人家怎麽說走就走了呢!
連夜轉機到W 城,漆黑的夜幕下,看到家門口擺著密密麻麻的花圈,進得屋來,一眼看到鮮花叢中,母親高高懸掛的遺照,燈光下那親切和藹的笑容,以及笑臉上的紅顏,才知道那牆上的人,生我養我的母親,再也不會在隔壁房間的床上瘦瘦地躺著,輕輕地叫我:“阿義你走歸(回來)了!”我這才猛然想到,十幾個小時前,母親已經沒了 , 她的靈魂已經升天,他要我乘飛機到天上去見她!
淩晨醒來,我再次想到母親的過世,很傷心。這幾年我在美國,曾生過大病,心悸,失眠,最後連走路都困難。和母親通話,她總是對我說:“做人啊一定要堅強,不要怕,不要愁,事情過去後,想想以前的怕和愁,原來都是多餘的。”我想母親兩次患癌症,都以無比頑強的生命力活下來,我這點小病算得了什麽?我一定要活得堅強,決不能辜負母親的期望,更不能做“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
母親生下我們兄弟倆後,由於工作隊天天要下鄉,就把家兄放在外婆家,八個月大的我放在祖母家,小時候,我對她的感情有點淡。但每年放假回到父母親在外工作的家,媽媽總是忙這忙那,給我們準備整袋整袋的芝麻糖、臘雞臘鴨帶回去吃,我就知道,母親是深愛子女的,隻是現在幹革命工作,無法親自照顧我們。
長大成人後,一次我想移民西班牙,母親到正在修建的 W 城機場送我,雙手抓在鐵絲網外,淚如雨下,我這才知道,在她這個堅強的共產黨員和慈祥的母親心裏,我這個兒子,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
母親曾告訴我說,一次她因“冤假錯案”被送到山區勞動改造,半夜走到懸崖邊,很想縱身跳下去,但想到三個子女,最後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這使我明白,子女是母親艱難歲月活下去的信念與盼頭。
母親一生為人正直、生性耿直、嫉惡如仇、光明磊落、聰慧睿智,對革命工作勤勤懇懇、鞠躬盡瘁,對子女身教重於言教,言必信,行必果,輕輕講,重重聽。母親的高尚人品是我們子女取之不盡的寶藏,母親和父親的好基因、好血緣給我們子孫後代帶來無窮的智慧、財富和榮光。母親這一生過得很有意義,極有價值!正是母親的這份贈予,這份大愛使我們這些身在海外的遊子,時時惦念家鄉,為祖國的繁榮富強牽線搭橋,添磚加瓦,奮鬥不息!
我們將永遠銘記母親的恩典,願她解脫痛苦的身心在天堂得以歇息,永遠安寧!
下麵,我謹代表全家向以下單位及個人對家母的關懷與照顧表示由衷的感激之情(以下省略)
(公元 2010 年 11 月 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