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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山莊】十七章 3 勞燕分飛

(2010-09-25 22:32:59) 下一個

【百萬山莊】十七章   憶當年也曾勞燕分飛,篳路藍縷

( 二 )

不要看妮可兒和江濤眼下已有規模不小,裝搭了好幾條生產線的保健品加工廠與公司,還住上了百萬山莊,象《聖經》裏的那個雅戈登上了天梯,但回顧從前,他們也曾勞燕分飛、篳路藍縷,幾乎已達慟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江濤出生在中國南方山清水秀的W城。W城倚山麵海,兩條長年奔騰不息的溪流,一曰“ 金溪” ,一曰 “ 銀溪” ,波光瀲灩,似彩錦,如織緞,穿城而過,東去入海不複返。

大學畢業沒幾年,一個“ 故鄉雖好,也要雲遊他鄉” 的念頭,使江濤踏上雪域高原,當上了援藏教師。那年秋,杭州火車站 “ 嗚——”的一聲汽笛長鳴,開往成都的火車轟隆隆啟動。江濤胸前戴了朵大紅花,有點憂鬱地站在火車末節車廂的窗口,看車站越來越遠,長長的、冰冷的鐵軌好似兩根黑絲線,在秋雨淅瀝中輕輕一扯就斷了。剛才的歡送會上,有人把“ 西藏” 的“ 藏 ”字念成 “埋葬” 的 “ 葬” ,讓江濤兀的眼眶發熱,有一種此去西天再難回,再也見不到他的初戀情人,那清純白皙的妮可兒的不詳預感。

當時妮可兒已考上北方冰城大學的歐美文學碩士研究生,好麵子的江濤感到無以遁形,更無法跟她而去,一顆年輕脆弱的心就這樣驛動著,外加要體驗悲歡離合的浪漫生活,製造人為悲劇來考驗這段愛情是否牢靠的離奇想法,讓他毅然決然地去了聖地拉薩,從此揭開了流離顛沛的人生苦旅。

西藏那時還沒有通火車,援藏教師們從杭州乘火車至成都,再轉乘飛機到拉薩。由於怕高原反應,在飛機上,領隊就一直不斷地要求他們,下飛機的時候,動作一定要慢慢慢。慢到什麽程度呢,江濤現在還記憶猶新,那就象電影中的慢鏡頭那樣,一、兩分鍾就能走完的飛機旋梯,他們足足走了十來分鍾。

拉薩的天藍得很神奇,很深邃,很純粹。晚上,星星像掛在藏式碉樓的窗口,伸手就能摘到。那綺麗的風光,絕無汙染的神山聖水,以及作為這個星球碩果僅存的宗教廟宇群,給江濤留下永生難忘的印象。剛進西藏的人,高原反應還真不輕,寫一封信都會有十幾個錯別字,高山缺氧嘛,頭腦反應遲鈍了,最常見的字都會寫錯,象“出門”肯定會寫成“處門”,哈哈。盡管如此,卻絲毫沒有影響江濤與妮可兒之間的情感交流,江濤那些充滿激情和異域風情的信,讓遠在北國冰城的妮可兒一次次感動。一年後,賺著西藏高工資的江濤自個兒掏錢買了一張當時還很稀罕的飛機票,把好旅遊,喜歡浪漫情調的妮可兒從北方冰城“誘”到拉薩,與他完婚。他們的婚事,被刊載在當年的《西藏日報》上,成了一件傳頌高原教育界的盛事。但讓江濤頗為費解的是,這妮可兒竟把他們婚禮上拍攝的、要帶到內地衝洗的彩色膠圈給弄丟了!這難道是有關他們婚姻的不良征兆麽!?在隨後高原準鰥夫生活的日子裏,江濤一想到這,就晦氣重重的鬱悶著。

幾年的教學生涯中,最讓江濤難以忘懷的是教室裏飄蕩的濃鬱嗆鼻的酥油味,這是學生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藏族同胞喝酥油茶,抓吃糌粑,完事後,兩手往衣服前襟一擦,就留下黑亮黑亮的一層了,如果誰的前襟上酥油垢又厚又亮,就表明誰家富裕唄。

一支英國教師隊到西藏探險,過來和江濤他們聯歡,其中一個說: “ 都兩年了,你們怎能跟妻子分居這麽久?我們分開 24 小時都要致以愛的問候的!”江濤想想還真有點苦澀,但他和妮可兒在精神上是從來沒有分開過的。從進藏到出藏的兩年中,江濤除了完成教學任務,還利用寒暑假,采訪和調查了上千名藏人,目擊了天葬和沐浴節的全過程,穿過藏北無人區,追尋文成公主的足跡,走進神秘的當代原始部落 …… 他把這些所見所聞,統統塗抹在每天一封的信函上,寄給妮可兒,妮可兒總是認認真真地眷寫一遍,整理好,有些還寄去發表在當時的《人民日報》海外版上。

這樣,幾年後,江濤隨妮可兒去美國,竟出版了一部取名為《大昭寺的金頂》的長篇專著。不僅介紹了一個真實的西藏,還把好萊塢當紅影星 Brad Pitt 主演的影片《西藏七年:早年的達賴喇嘛》( Seven Years In Tibet )對西藏曆史的杜撰給狠狠批駁了一番。

(三)

兩年援藏任務完成,江濤去了北國冰城,和早先已到那裏的妮可兒會合,在冰城大學教書,生下女兒丫丫。這丫丫長得十分精致可愛,粉嘟嘟的,人稱“ 小精粉 ” 。當時江濤和妮可兒住在一幢教室改建的宿舍樓裏,整條大走廊都擺著年輕教師們的煤氣灶,開火做飯時,人聲沸揚,土豆、白菜燉豬肉的香味飄啊飄,誰都要過來抱抱 “ 小精粉 ” 。

妮可兒是早江濤一步到美國的,她考的是猶他州大學,拿到一筆獎學金,研讀社會心理學博士學位。江濤身邊的人告訴他說:“ 女的比男的先出國留學,十有八九是要變心的。” 盡管江濤對他倆的感情基礎還是蠻有信心的,妮可兒當年出走時還對江濤做過一些保證,但江濤依然有點兒擔心,擔心妮可兒到美國會變心,畢竟美國引誘女孩子留下來的因素太多了。妮可兒走後,有一天,江濤突然想到:那那那,那妮可兒可從來沒有要他做過任何保證啊,這潛台詞仿佛是——我現在遠走高飛了,我們這場轟轟隆隆、浪漫多彩的戀情和婚姻就要告一段落了,你已自由了——這就使江濤嚴重地不放心起來,或多存了一個心眼了。

其實妮可兒之所以能出國是江濤一手造成的。申請出國那一陣子妮可兒給美國很多學校去信,都是泥牛入海無消息。有一天妮可兒對江濤開玩笑說,如果明天還收不到美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咱們就去買新家俱,把家打理得好好的,我哪兒也不去,就耽在冰城了。但是到了第二天,還真的來了一個錄取通知書。說起來還是江濤最先收到這封信的,也是由他交到妮可兒手上的。如果江濤把這封信藏起來,也就沒有後來發生的所有勞燕分飛、 萍水他鄉的故事了。但思來想去,江濤還是把信交到妮可兒手上,放她走,讓她實現夢寐以求的理想和抱負。

江濤記得妮可兒是從上海虹橋機場走的。走的那天,江濤和女兒丫丫一起去送她。兩、三歲的女兒以為媽媽不過離開幾小時,竟然沒有哭。送走妮可兒後,江濤帶女兒到動物園看虎走狼奔,那時候他看到藍天上的朵朵白雲,看見載著妮可兒的航機劃空而過,看著手邊幼小的女兒,感到家庭的前景有些渺茫。這一次可不是一國之內拉薩和冰城的兩地分離,實在想她了說去還能去,還可體驗 “ 久別勝新婚 ” 的歡樂——這是去太平洋彼岸,另一個全然陌生、天人相隔的國度,他發現事情鬧大了,超出他的控製能力和管理範圍了。

從妮可兒出國到江濤出國,這中間隔了一年多。這期間江濤自個兒帶著女兒在冰城過著孤寂淒涼的日子,看窗外變調的幢幢俄羅斯風格建築 ,以及蒙著一層髒兮兮黑灰的大雪地,寒風呼嘯著刮過凋零的樹梢,不知這個家將來會有個什麽結果嗬什麽結果。女兒丫丫後來知道媽媽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就一直不停地哭啊哭,跑到走廊盡頭找媽媽 ,有時半夜也會猛然驚醒,哭哭啼啼的囈語著什麽“丟了丟了 ……” 妮可兒知道這事了,在學校請人攝了個錄像帶寄回來,女兒看完了一遍就要江濤倒帶子,沒完沒了地看錄像最後她媽跟她說“ 再見” 。江濤看女兒都這樣了,眼圈也紅紅的。

當時沒有現今這麽多洗頭店、腳底按摩店可供獨身男人消遣。淒惶的日子裏也有溫熱的亮光,那就是和江濤相處很好的,仰慕江濤才學的班裏男女大學生們輪流過來給他和丫丫洗衣服,包整整可以吃一周的餃子。那些富有青春氣息和活力的軀體一時聚集在江濤狹小的房間裏,歡聲笑語四溢,時間久了,會不會鬧出什麽“ 師生戀 ”緋聞呢?江濤雖然背負著沉重的 “ 師德 ” 十字架,但也頗感意亂神迷,心中著實沒個譜。

為了緩解彼此的相思之情,特別是江濤想要拽住遠飛天邊的妮可兒這隻花風箏的線索,他和她那時候經常通電話 ,電纜那一頭總會傳來深遂的跨越時空的細浪般的聲響。年輕的小夫妻間這種失去肌膚接觸和麵目視屏的電話打多了,總要鬧些別扭,性情也會變得扭曲:妮可兒要說自己忙翻了,江濤總會隱晦地想到她可要忙裏偷閑,找個地方(或什麽人)來放鬆自己了;妮可兒要說有點空閑,江濤又會敏感地想到她就要花前月下,和誰誰有場約會了 …… 說說就會來點氣,有時還會小吵幾句,但明知這樣,江濤還是不停地給妮可兒打電話,問題是月工資隻有 150 元人民幣的他,怎麽打得起那麽昂貴的國際長途呢?

江濤靈機一動,還真是想出了一個好辦法。那時候江濤一邊在大學當教師,一邊是冰城雜誌社的兼職記者,他就打著這個招牌去各個進出口公司采訪,每次采訪過後,他就問人家:“ 我能不能用貴公司的電話給美國打個電話?” 對方這時一定說:“可以,可以。” 江濤每周出去,一家兩家地采訪,一次次地往美國打長途,每一個電話,少則半小時,多則一小時。省級進出口公司打完了就打市級進出口公司的。第一次是要采訪去的某公司,第二次就借口要修改稿子了。江濤估計這一年他打電話的錢加起來起碼過上萬、好幾萬元,正是這個原因, 整個北方冰城各個進出口公司的電話費全為之陡然猛漲啦,差一點省公安廳局都要介入調查這樁神秘案件了耶。這種電話一直打到江濤也出了國。

(四)

江濤出國其實有兩條路,一是取得訪問學者簽證,到美國去研究西藏喇嘛教和基督教的比較,那時候加州克萊蒙神學院有一筆經費資助他。這種簽證在當時是比較好簽的,妮可兒也覺得這樣出去跟她的博士身份較匹配,但美國駐沈陽領事館硬要神學院發傳真,神學院卻一直沒有發。那就隻能走快捷方式——江濤把女兒丫丫托付給老家的父母——委曲求全,以妮可兒陪讀者的身份“ F — 2 ” 簽證出國了。

抵美伊始,“ 旱 ” 得要死的江濤直奔猶他州鹽湖城妮可兒而去。妮可兒住在三個要麽離婚,要麽未婚的“姐妹花”白人老太太勞拉、辛迪和蘇雅卿的地下室,平日給她們整理點園林,算是房租全免。妮可兒的那個家,有個小小的煤氣灶,擺了些新置的盆碗、烤麵包機,架一張硬木小床,洗衣房在外麵,是和老太太們共享的,小車停在落葉滿地的院子裏。漂洋過海、猴急猴急的江濤隨即要和老婆親熱,豈料妮可兒以背相對,遠遠地蜷縮在床角,以不冷不熱的陌生口吻對她老公說:“我讀書、考試、寫論文蠻忙,蠻緊張的,沒這個需要,你快睡了吧你!” 這讓從來沒遇到過這等事的江濤既心驚肉跳,又納悶異常——國內那個原本柔情似水、百依百順的妮可兒哪裏去了呢?

江濤百般無奈地說:“ 那就給你揉背吧!”他知道妮可兒生丫丫時落下一個腰肌勞損的毛病,就以此為借口,來維持兩人間的肌膚接觸,維持肝腸寸斷的情感關係,妮可兒算是應允了。夜深人靜,江濤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聞著身邊的女人香,看那凹凸有致的曲線、渾圓豐滿的酥胸,他疑竇重重,想入非非:這家夥真是性冷淡,還是另有新歡了?還是受西方哪種思想意識的影響,性格變得如此這般既女權,又乖僻了? …… 既然這樣,又何必把我接到美國來? …… 問世上情為何物 ? …… 男女感情的內蘊雖 然很多,但女人對男人的仰慕、欽佩,另加心甘情願的臣服始終是一條主線,現在你江濤在美國既無合法打工身份,又不能發揮專業特長,你一無所有,兩手空空, “ No Money , No Honey ” ,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

在鹽湖城的那些天,由於兩人關係一直不融洽、格格不入,江濤還無端地遷怒於那幾個不婚不嫁的 “ 姐妹花 ” 白人老太太勞拉、辛迪和蘇雅卿的影響力,遷怒於妮可兒讀的哪些諸如存在主義鼻祖、薩特老情人寫的大力宣揚女權主義的《第二性》之類的書籍,一心想著妮可兒還是早點離開 “ 姐妹花 ” ,早點完成她的學業為好。 鹽湖城的那些天,江濤從中國大陸帶來的兩個行李箱打開又合上,始終不能和妮可兒的東西混和在一起, 傻裏吧唧地孤零零地站在壁櫥裏,那幅隆冬將至、勞燕紛飛、山窮水盡的景象,給他帶來很深的刺激。

江濤這就說要回他的加利福尼亞州,那裏有曾經接納他做訪問學者的克萊蒙神學院。妮可兒這才來了熱情,說:“那好呀,我這就送你去吧!” 去車站的時候,一路綠燈,妮可兒說這可是好兆頭。他倆熱烈地討論著那本暢銷一時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決心以裏頭的女主人公為楷模去打拚,去發財,心中充滿憧憬。最後,妮可兒帶點總結性的口吻、很有爆發力地說:“這裏是美國,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一個弱女子,無背景無靠山,能把你帶出國,已經盡心盡力了,你江濤也是個很能幹、 有才華的人,就發揮潛能,先在加州圖個發展吧,等你發展好了,我讀完書,也過來!”江濤想想此話也不無道理。

妮可兒這就和江濤一塊兒去見克萊蒙神學院訪問學者項目負責人,送他一幅中國手織的“ 基督牧羊 ” 大錦繡。那一夜秋雨纏綿的神學院校舍中,江濤如法炮製,先是從揉背的肌膚接觸開始,鬼子兵進村似的慢慢探摸到妮可兒的前胸、乳峰, 那妮可兒竟默默地不做抗拒,突然一個鷂子翻身,給江濤送來香唇,一口擒住江濤猛蛇似的熱舌,兩人硬生生地摟在了一起。江濤和妮可兒雲翻雨複,被翻紅浪,好好纏鬥了一番,一解年來的相思、饑渴和意淫。而秋風吹落一地楓葉,青蔥草地上的空朦水色,又讓江濤心中有很重的失落感:因為妮可兒明天就要回猶他州了 。

江濤無奈地覺得這樣也好,鹽湖城地老天荒,氣候幹燥,將來要把丫丫從中國接來,還是在四季如春的洛杉磯安家好。再說男人要是在女人身邊“伴讀”,這日子也並不是太好過的——你會感到憋悶委屈,你會覺得她是不是看你不順眼?落後是要挨打的,男兒當自強嗬!

這就要看手無寸鐵、身無分文的江濤在藍天碧海、綿延千裏的加州怎麽打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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