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妻去大陸(一,下)
公司正在趕製一批明天就要出口東南亞的貨,晚班雇的臨時工踩著日班完結的鍾點進廠了。湊巧保姆生病請假,江濤無法去學校接女兒,就叫明目皓齒、身材嬌好的總經理安吉拉去接一接,順便帶她到餐館用餐,再給他帶個便當回來。
吃得飽飽的,丫丫就在公司複習她的功課,準備期末考試。江濤把工人安排好,才帶她回轉家門。
半夜三更,江濤被沙發邊上的鬧鍾驚醒,匆匆忙忙趕去公司“收攤”,看到戰火彌漫的生產線上的員工汗流如注,正待裝箱的成品堆積如山,就脫了外衣,與員工一起裝箱打包去了。
微涼的山風吹過急馳回家的“寶馬”的車窗,紅黃綠燈的輕描重繪深深地打動一個攜女獨居,又要扛負公司重擔的華裔中年男子的心。穿過夜來定時灑水器在廣袤的草地前絲絲入扣的宣言,走到睡相很醜,把被子踹了一地的女兒的床前,頗為寬慰的是:百萬山莊的社區還算安全。
妮可兒走了,江濤日間最感寂廖的是,有很多生意上的快樂,無法和人分享,即便是總經理安吉拉、妻妹米雪兒;有很多生意上的煩惱,也無法向員工傾訴,因為雙方的立場、觀感不一樣,切身利益和切膚之痛不一樣。江濤這麽一個或喜形於色,或愁腸百結的人,好幾次也想掏心掏肺地和安吉拉、米雪兒、傑森.趙說個事,見對方心不在焉,客氣地聽聽,笑笑,就忙別的事去了,才知道說也是白說,對方一不是你太太,二不是你合夥人,既聽不明白,也不想深入探究。
江濤這才知道高處不勝寒的滋味,這才知道階級和身份的分野如此割裂這看似平等的文明社會。她尤其想念妮可兒在美的日子,雖然免不了磕磕碰碰,時不時有摩擦,嚴重了也“打架”,但總算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最重要的是有“慰藉”,對了,今天他才體會到這個詞的涵義,它就叫“慰藉”。
難以排解的疲乏和寂寞中,江濤給大陸那邊日光底下奔忙的妮可兒打了個電話。好幾次了,江濤體會到,隻要他的電話是從美國這邊撥過去的,總有一種高山俯瞰的感覺,隨便妮可兒在那邊談成什麽生意,他都不驚訝,不稀罕,深究起來,他知道這是他入鄉隨俗的“大美國”思想,以及“八”比“一”美元比人民幣值錢的念頭在作怪,想不到他這樣一個冥頑不化的中華文化之上主義者,也會經曆這樣的心靈“異化”,他覺得既可笑,又奇妙。
他在電話中的口頭禪常常是“你事情辦好了沒?好了就早點回來!”雖然他明知道妮可兒遠沒有到歸家的日子,這樣說著,就向妮可兒含蓄地傳達了他的思念之情,也讓妮可兒放心手頭很有些錢了的他在家沒幹什麽“壞事”。電話那頭的妮可兒照例是柔言婉語地說幾句“叫你辛苦了”了之類的“慰藉”,又惦著問女兒好不好?粉紅“小蝴蝶”膠囊的幾萬元支票收到了沒?祛脂減肥素的兩萬二支票收到了沒?她眼下正陪著祛脂減肥素的美商在福建參觀原料廠呢!
江濤說“小蝴蝶”支票下午剛收到,祛脂減肥素的支票要等明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