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的晚秋是落在地上的彩虹,白樺樹的金黃,灌木叢的褐紅,還有常青樹的墨綠,層層疊疊,織就了五彩斑斕的秋色。
無衣無心欣賞這秋日的浮華,她的世界轟然崩塌,一片灰暗沉寂,隻有那幾個金字還在閃閃發著刺眼的光,在眼前,在心頭,縈繞糾纏,揮之不去。
為什麽是同裳?!明明我與同澤心心相印,生死相守,穿越了時空,曆經了輪回,矢誌不渝。
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這位姑娘,可是秦無衣?”
無衣這才驚見,一個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的老者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麵前,她稍稍一楞神兒,馬上反應過來,趕緊施禮:“妾身秦無衣,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貫耳,若皓月當空。丹先生懸壺濟世,妙手回春,惠及四方百姓,有口皆碑,先生之才德,無衣高山仰止,妾身這廂有禮了。”
“秦姑娘不必多禮,老朽不過一介鄉野村夫,向來無拘無束閑散慣了,沒那麽多禮數講究。”
無衣好奇,小心問:“妾身鬥膽,你我素昧平生,先生怎會認得無衣?”
丹不藥打量了一下她,微笑道:“嗬嗬,老朽雖遠居深山僻壤,但因身懷小技,上至王族貴胄,下至三教九流,均有交往,消息尚算靈通,自然聽說過你的事情。另外,小女阿譽,不是與你一同效力天道盟的麽?她曾跟老朽說起過你,說你眼角有一顆芝麻大小的淚痣。老朽掐算了一下日子,覺得不出三月,你定然會來找老朽的。”
“阿譽姑娘正值青春,卻不幸往生,妾身不久前才得知,望先生節哀順變,以應大道之常”,無衣安慰了他一番,她心有疑惑,又問:“先生怎知,妾身會來找您?路途遙遠不說,眼下又正逢亂世,盜匪橫行,兵禍四起。”
丹不藥捋著胡須,慢悠悠道來:“並非老朽能掐會算,有未卜先知之異能,此事說來話長……半年前,阿譽帶著北鄢太子來找我給太子爺療傷,皆因他倆不察,住進黑店,半夜裏遭人暗算,太子爺為救小女不幸身中袖箭,好在他傷在肩胛,那箭頭上也隻是塗了些曼陀羅之類的尋常毒物,於老朽來說,解此毒不過舉手之勞,手拿把掐之事。可是,自古都是,外傷易治,心傷難醫……”
半年前?那不正是自己被慧後掃地出門,與同澤被迫分離的時候?中毒?難道他身上的毒就是那時留下的?可看他那症狀,根本就不像是曼陀羅毒發啊。既然中的是尋常毒物,他為何不肯告知……此事必有蹊蹺。
無衣疑竇叢生,惴惴然心緒亂飛,她邊聽邊在心裏敲小鼓,丹不藥‘可是’二字剛一出口,她陡然一愣,趕緊打斷他:“太子爺中的到底是什麽毒?先生可有解?”
嗬,關心則亂,無人幸免。丹不藥見她眉心緊蹙,神情焦急,立即心領神會:“太子爺的外傷並無大礙,隻需老朽專製的一帖膏藥,便可將那曼陀羅毒從他體內拔除,不留後患。可他的內傷,的確有點棘手,即便如老朽這般,行醫數十載,治病救人無數,也頗感力有不逮。老朽曾經給太子爺服用過一粒解藥,已暫時將那凶猛的蠱毒給壓製了下去,將其鎖於他的膻中穴,此舉可防止那蠱毒在人體內亂竄,以致宿主毒發身亡。問題是,老朽的那粒解藥盡管藥力猛苛,可也隻能維持一年之效,如今,一年期限將至,因此,老朽猜測,你定然會來找我尋解藥的。”
丹不藥侃侃而談,風淡雲輕,可無衣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先生,太子所中的蠱毒,是不是類似雞冠蛇毒?”
丹不藥點了點頭:“不是類似,它就是毒冠爬蟲走獸的雞冠蛇毒!而且,因為此蛇毒又結合了天下至毒的金蠶蠱毒,二者合為一體,毒性倍增,況且……”
無衣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同澤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她心下大駭,驚問:“‘刻骨噬心’?”
“正是!”
無衣難以置信,心頭縮成了一團,她戰戰兢兢,翕動著唇,問:“阿譽不是說,這世上隻有一粒‘刻骨噬心’的麽?太子他,怎麽也……怎麽會?!”
丹不藥的心頭酸澀難耐,幽幽然想起了心愛的阿譽,一股深不見底的思念讓他不勝唏噓:那個傻瓜為愛癡狂,奮不顧身,可憐她,明月照溝渠,落花付流水……他哽咽道:“唉,這世上,傻子成千上萬,又何止一個阿譽。”
無衣見他話中有話,追問:“丹先生,太子爺到底怎麽中的‘刻骨噬心’?”
丹不藥抹了把淚水,反問:“秦姑娘冰雪聰明,為何還要問老朽?既然‘刻骨噬心’在這世上絕無僅有,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此消彼長,取而代之’。”
無衣聞言大駭,回想起與同澤的初吻,他溫柔纏綿,如同月光下的清泉,滋潤著自己幹涸的心田;他烈火焚身,燒得自己神魂顛倒,欲醉欲仙……自此以後,自己體內的‘刻骨噬心’便再也沒有發作過,而他,卻時常發作,飽受折磨。
此刻,無衣恍然大悟,她情難自禁,頓時淚如泉湧:“先生您是說,太子將我身上的蠱毒轉移到了他自己身上?”不待丹不藥回答,無衣伏地不起,叩首央求:“先生,求您救救他,這世上隻有您能救他於水火,您的大恩大德,無衣沒齒不忘,來世定當結草銜環,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當不起,折殺老朽矣,姑娘快快請起”,丹不藥將無衣扶起,道:“阿譽給老朽留遺書一封,說她一著不慎,害人害己,追悔莫及,她托我照顧好太子……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惜老朽心餘力絀,力所不及啊。”
無衣急得麵紅耳赤,苦苦哀求:“先生,隻要能救太子,無衣願赴湯蹈火,即便以命換命,也在所不惜。他現在已是一國之君,肩負天下重任,無衣不過一介布衣,無足輕重,可有可無。”
望著她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丹不藥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不由得暗歎一聲:唉,又一個被情拖累了的傻子。他問:“姑娘你,真的願意以命換命?”
無衣舉手,鄭重道:“無衣對天起誓,如有半句謊言欺騙先生,願遭天譴、墮地獄,不入輪回,永世為奴。”
“命倒不至於,若是……要用你的雙目來換呢?依老朽拙見,對有些人來說,失明可比丟命還讓人膽寒畏懼。”
無衣急得麵紅耳赤,她脫口而出:“先生還是不了解無衣,妾身要怎樣賭咒您才肯信?隻要力所能及,無衣絕不吝惜。”
“嗯,不必重誓,我信你,適才老朽想知道你的誠意,都說‘心誠則靈’,姑娘舍身救人,義薄雲天,人世濁濁,泥沙俱下,難得還有這份清流。老朽願以平生所學、所悟,盡力而為”,丹不藥信心滿滿:“要根除此蠱毒,必須要用兩顆東海蛟珠作藥引,‘溫潤’已在我手,‘如玉’現在鄀陽王後手裏,隻要姑娘能取得‘如玉’,老朽定能為太子,哦不,是北鄢新君,一舉根除‘刻骨噬心’,不留後患。”
換現在也一樣,父母管不了兒女的情事,隻能羨慕別人家的好孩子。
後麵是同裳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