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情人 33之 遠離城市

在老家，每天就是和曾紅散步、吃飯，有時候一起看書、討論問題。在這田陌之間，天下大事，無所不談，這裏沒有北京街頭每天不斷的噪聲，隻是偶爾會傳來村中小學上下課的鍾聲，天空是蔚藍的，空氣中是泥土的氣息，夜晚安靜的似乎都能聽到星星眨眼的聲音。不知不覺中一周的時間過去了，李至基身體在國外所積累下來的煩躁、困倦、麻木被這鄉村中安靜的時間無聲地消解了。

現在全國各地的人民中的好大一部分都往北京、上海、廣州聚攏，覺得大城市內有廣闊的天地，但是李至基卻感覺反而是在農村的天地更廣闊，城市裏的人，每天就把自己禁錮在一個個窗子之內，在家是在窗內，上下班路上擠在地鐵的窗戶內，工作8小時還得盯著微軟的windows窗戶忙碌；而在農村，上可仰視藍天，下可俯視田野，上聽天籟，下接地氣，路邊隨時都可以和純樸的村人交談，也可以和頑皮的兒童嬉戲，完全沒有城市辦公室的心機重重，沒有城市公交的人擠人，擠得私人空間和尊嚴都沒了。

安陽在戰國時是燕趙之地，在這裏田間村頭，和任何一個普通村民交談，你就會感覺到“燕趙之士”的慷慨，他有他胸中的規劃和誌向，哪怕隻是秋收冬藏，他臉上會露出憨厚的笑，並且非要拉你去他家吃飯，你也不會覺出任何的做作和不自然。這也許就是《莊子》裏所描寫的上古之世吧：

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群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群，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黎民百姓有他們固有不變的本能和天性，織布而後穿衣，耕種而後吃飯，這就是人類共有的德行和本能。人們的思想和行為渾然一體沒有一點兒偏私，這就叫做任其自然。所以上古人類天性保留最完善的時代，人們的行動總是那麽持重自然，人們的目光又是那麽專一而無所顧盼。正是在這個年代裏，山野裏沒有路徑和隧道，水麵上沒有船隻和橋梁，各種物類共同生活，人類的居所相通相連而沒有什麽鄉、縣差別，禽獸成群結隊，草木遂心地生長。因此禽獸可以用繩子牽引著遊玩，鳥鵲的巢窠可以攀登上去探望。在那人類天性保留最完善的年代，人類跟禽獸同樣居住，跟各種物類相互聚合並存，哪裏知道什麽君子、小人呢！人人都守拙而無智慧，人類的本能和天性也就不會喪失；人人都愚昧而無私欲，這就叫做“素”和“樸”。能夠像生絹和原木那樣保持其自然的本色，人類的本能和天性就會完整地留傳下來。

現今的社會被天下攘攘為利的人憑空搞出這麽多煩惱。華爾街的金融大亨拿著美元紙鈔每時每秒都在尋思要套天下各國人民的錢，北上廣的“房奴”們一輩子都在為可憐的百十平房的鬥室操勞，農產品已經被金融化，什麽“糖太宗”、“蒜你狠”、“薑你軍”、“豆你玩”… ，搞得人人利欲熏心，個個頭昏腦漲。

李至基慶幸自己有安陽老家這一塊兒清靜之地可以棲身，田間路頭沒有車聲鼎沸、人聲嘈雜，唯有麻雀在枝頭跳來跳去、嘰嘰而鳴。

偶爾跟著父親到田野裏勞作，麵朝大地，背負青天，收獲的是一份踏實，是故鄉水土從自己毛孔裏沁出的汗珠。

李至基仿佛已經脫胎換骨，這種近似隱居的閑適生活和原來在國外的“宅居”生活完全是天壤之別。

曾紅在一次和李至基散步時悄悄告訴他，她的身體裏好像已經孕育了小生命，現在每天會感覺一顆生命的種子在體內跳動。李至基馬上感覺這真是上帝之賜，家鄉水土之賜。

當天吃晚飯時，李至基將這件事告訴了父母。

母親立刻鄭重其事地說：“曾紅就在家住下吧，至基這兩周就要出國工作了，在北京懷著孩子，誰照顧你呀？”

李至基說：“媽說得對，這是件大事，過兩天我回北京一趟，把曾紅的衣服用品從北京再帶過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出國了。我是遠在千裏之外，還靠你們費心了。”

李至基第二天就坐“和諧號”回了北京，心裏充滿了欣喜，將曾紅的衣服和用品裝了個大大的旅行箱。晚上，李至基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張欣打了個電話。回國之後兩人還沒有聯係過呢。

“你在家幹嘛呢？休假還好吧？”

“我一個人正吃飯。”

“你老婆呢？”

“在安陽老家。”

“回國還是單身一人。在北京工作比在國外工作壓力更大，每天坐地鐵，人擠人要有兩個小時都花在上下班路上，辦公室裏也不像在國外，這裏人人心機重重，感覺好累。”

“張欣，還是要把心靜下來，人要以平和的心態麵對每一天，時間過得很快，不然的話這輩子等老的時候，你一回頭，會發現過去的日子都是充滿了抱怨和不開心。”

“你現在修煉成仙了，又來教訓我。”

“那敢教訓，對我來說，無論國內國外，一盞香茶一卷書就足夠了，感謝上帝能夠賜我生命讓我可以享受這一切。”

張欣感慨了一聲，說：“還是和你聊天能讓我靜下來，什麽時候回莫斯科，有時間聚一下嗎？”

“我還得回安陽一趟，住兩天，看看父母，然後就出國了，估計沒時間了，請原諒。”

“好吧，回來一趟不容易，應該和家人在一起。我也會認真過好每一天的。再見”

李至基打開窗戶，看著街上車水馬龍，嗅著空氣中略帶煤煙味的北京空氣，感覺自己就像生活在鋼筋混凝土匣子中的一隻鴿子，過兩天就要飛到更廣闊的天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