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回國了,李至基沒有到機場送別,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就算是送到北京,最終的結果還是個離別。
張欣在這裏的時候,李至基感覺應當是這樣的,都是屬於中鋁賓館這個天地裏的一份子。現在卻真的離去了,晚飯在餐廳裏見不到,公司開會在會議室見不到,手機裏也不會傳來她的來電鈴聲,原來是二鳥同林,現在是要各自飛了,原來孤獨了,這邊說些心裏話,那邊就會有回答。現在一個人更孤獨了,說說心裏話,就像癡人自語,天地無言。
在莫斯科,平時逛街去得也少,一個中國男人獨自在街上走,顯得怪怪的,而且形勢也不好,遇到俄羅斯的“光頭黨”小青年就更不妙了,“秀才遇見兵”,弄不好還會挨揍。下班後和其他的同事也沒有什麽可交往的,無非是打牌、喝酒,浪費時間。於是李至基每天下班後,到餐廳吃過晚飯,便像仙人隱居,待在自己的屋裏上網、看書、寫點東西,屋外的眾人對他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他是屋中仙,屋外是凡間。
中國政府的央企海外員工就是這樣生活的,要麽是聚眾打牌喝酒喧嘩,以排除寂寞孤獨,變成一群井市酒徒,要麽是宅在屋中上網看書打坐,期望清靜解脫,變成一個半癡仙人。
李至基都懷疑,再過幾年這些海外工作者會不會都成抑鬱症患者。
李至基試著寫博客,每次勉強堆砌出的文字,生澀可笑,李至基明白了,這些文字就是自己的本色,封閉、浮躁、空洞,就像風中的柳絮楊花。但是還是將這些文字發表在自己的博客,過兩天再看,訪問者幾乎為零,自己是作者又是讀者。
打開電視,電視劇盡是些刑偵片、抗日片,最令人生厭的就是從台灣跑過來的侯總在售賣“鑽石項鏈”,扯著喉嚨說“八星八箭,不買別後悔”,真是瘋子叫賣,傻子才買。
床上的床單已被服務員換洗過,張欣留下的體香變成了洗衣粉的清香。
李至基心中的孤獨無處排遣,想找人說話,周圍是牆壁,窗外是默默生長著的樹木。孤獨變成了火氣,嘴裏竟然出現了兩處口腔潰瘍,吃飯時也疼,喝水時也疼,過了兩天,臉色也變得暗啞,胡子要不是上班去辦公室,也懶得刮了。真是:
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時空留床。
李至基博客上的網名叫“屋中仙”,國內的8090後們把此類人叫做“宅男”。李至基現在是正宗的海外宅男。
好在過幾天就可以回國休假了,李至基這幾天是熬著過,也是混著過,就像抗戰的最後一年,物資匱乏,精神疲憊,就靠這一點心氣兒撐著。
國內的打工兄弟姐妹們、叱吒風雲的投資大師們、滿腹經綸的學者們不要再罵央企了,央企也不容易,多少央企海外工作者在南美叢林、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蘇丹拋家舍業,堅強經營,他們也沒有壟斷什麽,換成你們可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