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誌老先生晚年曾住14樓一門三層。秉誌是滿族,翟佳氏,隸正藍旗。他是前清舉人,1915年在美國康乃爾大學與留美同仁創辦了中國科學社,中國科學社是近代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民間綜合性科學團體,旨在“提倡科學,鼓吹實業,審定名詞,傳播知識”。科學社的主要發起人為任鴻雋、秉誌、周仁、胡明複、趙元任、楊杏佛(楊銓)、過探先、章元善、金邦正等9人,任鴻雋為首任社長。他們以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及其科學雜誌為模式,創辦中國的《科學》雜誌。1915年1月首期《科學》月刊在上海出版,發刊詞上“科學”與“民權”赫然並列,申明“以傳播世界最新科學知識為職誌”。這是中國最早的學術刊物。1918年秉誌獲美國康奈爾大學哲學博士學位,並於1920年回國受聘於南京高等師範學校農業專修科,講授動物學。1921年,在南高師的基礎上成立了東南大學,由秉誌擔任國內大學中的第一個生物係的係主任。1922年與胡先驌、錢崇澍等生物學家共同建立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1927年與胡先驌又創建了北平靜生生物調查所。他是中國現代生物學的奠基人和動物學的一代宗師。是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
秉誌先生是生物學界老前輩,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和動物研究所其實就是由北平靜生生物調查所衍生而來。家父生前常講起生物學界的幾位前輩,一位是動物學家秉誌,他是我國近代生物學的開山鼻祖。另一位是以發現“世界珍奇活化石 - 水杉”而“震驚中外的植物學家胡先驌,胡先生因“政治”問題受到不公正待遇,最後連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都被拿掉。還有二位是鄒樹文、鄒秉文先生,他們是農學界的老前輩。
在昆蟲所和動物所兩所合而為一成為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後,家父曾與秉老在中關村生物樓共事,他那時已七十多歲,小時候我對這位旗人科學家一直很好奇,漢人和旗人有什麽不同,隻知旗人婦女都不裹腳。但我從沒見過翟夫人。他於1965年在北京中關村謝世,享年79歲。
近年出版的三卷《秉誌文存》,他女兒收錄了秉誌先生1915~1964年間所發表的部分研究論著、詩存、書劄等。秉誌作為一代科學大家,其所秉持的價值觀念卻是中國傳統的儒家的價值觀念,在美國十餘年的生活和學習絲毫未曾改變其初衷。翻開《秉誌文存》第三卷中收錄的《訓子女書》,其所諄諄訓導其子女者的多是其自幼所接受言忠信、行篤敬的美德,以及從事科學研究後所體驗的科學精神。《訓子女書》作於1942年抗戰時期,全冊共四篇:居家、求學、處世、報國。
在《居家》篇中,秉誌寫道:“吾家以勤儉為教。我年幼時,吾父母即以是教育吾兄弟輩。今吾亦願汝遵循家風。對飲食衣服,隻求足以衛生,而不可過於講究。”“與之談話及囑其做事,宜於語言之間,帶裹恭和厚之氣,凡待人以厚者,皆是自求多福之道。青年人尤宜注意此節。”曾幾何時,傳統文化被摒棄,沒有傳統文化的熏陶,結果使得年輕人不僅難以有所作為,反而迷失了方向。作為一位科學大家,秉誌雖出身世家,並屬社會上層人士,但成就其一生事業之本卻是他的人格魅力,是他寬厚的胸懷和平和的心態。
在《求學》篇中,秉誌寫道:“近日國內青年之求學,有兩種傾向。一為功利之見過甚;二為浮躁之氣過強,此二者皆為不良趨勢也。” “天下最有價值之物,即是學問,勢位與金錢不足與學問比擬。吾今已五十餘歲,覺學問為最有味之物,日夜求之而不厭。” 寫得多好啊,聯想當今社會功利主義盛行,不少人追求金錢不擇手段,學術界浮躁之氣豈之過強,學術腐敗至使純潔的科學殿堂遭受玷汙。中國老一輩科學家像秉誌先生那樣有高尚的道德品格與嚴格的治學育人的科學精神,他們才能在事業上獲得成功。著名地質學家翁文灝先生於1933年所言,更為貼切。其雲:
如果中國有科學家,立身行己,處事接物,表現出真正科學精神,足以引起社會的景仰與效法,他的影響是很大而很好的。中國科學興起甚晚,這樣的人物當然還不容易產生,但是我們也不是沒有很可佩的人。例如秉誌先生,不但是生物學著作等身,而且二十年來忠於事業,從不外鶩。學校散了,沒有薪水,他一樣的努力工作;經費多了,他也是這樣的努力工作。標本所得,他便盡力研究,研究有所獲,他從速發表。他的工作隻求一點一滴的進益,並不追求鋪張揚厲的虛聲。這都是真正科學家的態度。他對於後起的學者,不但盡心指導,而且盡力的拿好的材料給他做,甚至分自己的薪水幫助他。因為有他這樣的人格,所以養成中國許多動物學家,莫不仰為宗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