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在鄧小平和毛澤東兩座懸崖峭壁之間的中國》讀後
施化
《遊蕩在鄧小平和毛澤東兩座懸崖峭壁之間的中國》是網絡作家格丘山最近的又一篇佳作。人稱“格老”的格丘山先生,寫作一貫以宏大敘事見長。他用他有血有肉的形象文字,把巨大的時空濃縮在一起。在《兩座懸崖》這篇文章中,他比較了中國兩位劃時代曆史巨人的異同,指出,無論向左或向右、公有或私有,把中國引向任一方,如果局限在專製的體製下,都是沒有出路的。
對中國的現實狀況的描述,格老的這一段文字最貼切不過了:
“中國的土地正在鄧小平編製的魔術和幻覺中狂笑,陶醉和呻吟:象征著稱霸世界夢的鋼鐵水泥正在大地上一棟棟的矗起;在摩天大樓的燈火通明的大廳上,一個個達官貴人正摟抱著袒胸露背的女郎們醉生夢死,直到血色一樣的曙光升上燈紅酒綠的高樓之巔;蜷伏在摩天大樓森林下麵的彌漫在濃煙和煤屑中的巨大的世界工廠也正通宵達旦地以低廉的勞動力向世界傾銷中國製造,為高官大款的窮奢極欲提供血腥;從工廠中流出的廢料慢慢地停滯在醬缸一樣濃稠的河水裏;在遙遠的大西北陰暗的地底下,千百萬胴體正在地底下蠕動,將一堆堆工業原料送入世界工廠的血盆大口;而與一座座豪華的大樓映照的是破房中被奪取了工廠在生死溫飽中掙紮的下崗工人;是流落在城市街頭的千千萬萬離開了養育他們的土地的農民民工;是在暗無天日的煤窯中隨時可能被礦難奪命的礦工;是在瘋狂地掠奪和破壞性地使用下哭泣的中國貧瘠的土地。”
用什麽來回答中國人今天無邊的迷惘、焦慮和絕望呢?格老的答案是解除專製。專製是什麽?用最簡單的文字來表達,專製就是一個人或一少部分人對公共權力或自由的壟斷。在專製製度下,本來應該屬於社會中每一個人的思想自由,行動自由,財富的擁有和交換自由,被強製性地搜括到一小部分人的手中。這一小部分人揮霍著本來應該和他人共享的的自由,盡管他們根本消受不了,奢侈無度,但就是不願放棄。
可是中國的專製幾千年,不是沒有人想解除,隻是甚為艱巨。難道所有的人都是傻瓜,都心甘情願地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自由無償奉獻,甘願享受專製嗎?其實不是。
這種一方麵自由被大量剝奪,另一方麵自由被高度壟斷的狀況,之所以產生和延續,是出於社會的主流階層對失去自由的擔憂和恐懼。換句話說,人們緊緊地擁著保護自由的理念,實際卻在大意地拋棄自由。這是一個實現自由的悖論。
由於大半個世紀中國社會的顛沛流離,改革以後,由極少數漸漸擴散到較多一部分人那裏的自由,就被看得格外珍貴。過去警衛森嚴的領袖莊園,已經對外開放,而且還比不上花錢就可以住進的星級酒店舒適。過去隻有高幹才享受的優惠待遇,現在隻要不心痛銀子就以得到。對於這部分人,已經擁有的自由今非昔比,不再有更高要求,隻想維持現狀。
可是還有更多的人,並不具有他們十分之一的自由,尤其是那些失地農民和下崗工人,該怎麽辦?他們沒有想過,也不願意去想。想的隻是如何維護現有秩序,保住現有自由。正由於此,一看見由於政體腐敗而產生的醜惡,就閉上雙眼;一聽到底層民眾的激烈呼聲,就盡力壓製。他們認為,人口太多,資源有限,如果給窮人的過多,我們現有的這些沒準就保不住了。他們正是專製的社會基礎,在毫無意識之中捍衛專製,扼殺自由。
說到底,自由是一種資源,更是一種原則。如果不堅守自由原則,現有的自由並不保證永遠擁有,某一天必定流失。現在已經進入中產階層的白領們,在通貨膨脹麵前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口袋癟下去。而如果堅守自由原則,就必須和所有的人共同捍衛自由,共同進退,不能甘為犬儒。要知道,越來越廣泛的自由,不但創造財富,而且也建立秩序。
對於自由創造財富這一點,也許還有人理解,可自由怎麽能建立秩序呢?隻有管製,高壓嚴密的管製才建立秩序啊!有人會說。這又是一個實現自由的悖論。
不知有沒有人想過這個道理。所有的管製,不是機器人或外星人,都是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管製,而管製和被管製的人,在人性上沒有本質區別。由於管製的需要,管製人必須獲得特殊的權力來實現權威,享有額外的自由。於是情況常常變成,被管製者的那部分秩序被管住了,管製者的這部分卻因濫用自由而秩序混亂。這是希望穩定的人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秩序和穩定的崩潰不是從底層,而是從上層開始。
中國今天的情況就是這樣。無論是濟南市人大主任謀殺情婦,還是湖南鳳凰大橋坍塌,這種違背常理的混亂,隻發生在管製層中間。而被管製的階層,連律師環保衛士都被判刑入獄了,秩序當然暫時很好。可是如果加大對管製層的約束強度,比如大張旗鼓地反貪,很可能出現的不是秩序,而是管製層的抵觸。他們享受過超常自由的甜頭,不甘放棄,就以消極怠工相違抗。於是,當管製效能降低後,被管製的階層會隨著開始混亂起來。最後可能出現管製人和被管製人一同來顛覆現存秩序。就像清末那樣,被貶回鄉的袁世凱複出,接管大權。
怎樣來避免這種最不穩定的局麵發生呢?靠自由。自由不等於無限製,自由隻是兩堵牆之間有限的活動空間。曆來的研究社會製度的學者都認為,國家機器是最強大的不受限實體,隻有民眾才能限製國家機器。一方麵,要給國家機器一定自由度,來管理民眾;另一方麵,要給民眾一定自由度,來限製官僚。沒有一方允許享有無限自由。隻給一方自由,不給另一方自由,到頭來的結果就是不均衡,最終垮掉。至於每個時期自由度的大小調整,便成了一門學問或藝術,一門關於自由的學問或藝術。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民眾一直被嚴格管製,沒有自由的習慣,一旦放鬆管製,立刻產生反彈,“小人暴動”,豈不是很可怕?所以,為了防止反彈,從現在開始,就要減少高壓,讓爆炸力一點一點釋放掉。說到底,自由的言論是沒有傷害力的,不但無傷害,還釋放敵對情緒。隻要沒有暴力出現,罵人永遠罵不死人。台灣的民眾反扁,任其怎麽反,隻要不動刀槍,始終有秩序。為了最終杜絕暴力,政治家們必須拿出膽略來,和所有希望使用暴力的群體協商,用自己的終止暴力來換取別人放棄暴力。隻要沒有一方再使用暴力,自由就成為治療專製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