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中國是一個長期的極度的缺乏民主的國家。從五四以來，這個國家的有識之士，前赴後繼地追求民主，但是他們的努力一直乏善可陳。最近的一次民主高潮從十七年前開始，那就是“八九民主運動”，簡稱“民運”。“民運”雖然付出了鮮血代價，但是遠沒有完成播種民主的任務。對民主理想的追求，遠未成為九百多萬平方公裏土地上人們的共識。我一直期望看到一部真實客觀的中國民主史，記錄從五四甚至更早開始，中國人為實現民主所做的一切，看看哪些是有意義的，哪些是無謂的，從而給後代留下一些啟示。
總結十七年的“民運”，我想不會有人下成功的結論。事實上的確不成功，並通過很多方麵表現出來。“民運”派係林立，派與派之間互不買賬，提不出一個有共識的核心綱領，在大眾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弱，得到的支持越來越少。其中一個影響最大的組織“中國人權”，連自己內部的組織機構也排斥選舉，不搞民主，讓人痛心疾首。總之，“民運”的頹勢是很明顯的，而且主要原因一定在內部，不在外部。
如果一種追求民主的行為失敗了，隻能說明目的的誤差，說明其沒有反映民主的本質或不代表民主，絕不是民主本身的錯。
不是很清楚孫中山先生追求的民主是一種什麽樣的民主。不過從他的實踐來看，和民主相去很遠。他在國民黨創立之初，就製定了“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這樣的集權綱領。當時另一位領袖陳炯明，因為主張不同，被孫派兵打敗了。還有一位領袖黃興是怎樣出走的，情況也不明。雖然孫中山提出“民權主義”，把建立民主政治作為中國革命的三大目標之一，但並沒有準備在革命成功後立即在中國實現民主政治，而是要經過 “ 軍政，訓政，憲政 ” 三個階段逐步實現民主化。因此到了蔣介石那裏，軍政就成了軍人寡頭統治。
毛澤東是以民主革命為號召起家的。他的“新民主主義論”，吸引了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貴賤的多數中國人的眼球。因為向往民主，幾千萬優秀的中華兒女，放棄個人得失，投身到共產黨的旗下，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摧枯拉朽地埋葬了蔣家王朝。但是，毛式民主隻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山大王造反，坐上皇位以後，就再也不知何為民主了。新民主主義搖身一變，變成了人民民主專政，凡是對皇位有威脅的分子，沒有一個能夠逃脫專政的鐵拳。文革是山大王造反的繼續，所以叫“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不同之處在於奉旨造反，需要造誰的反，一律由皇帝本人欽定。
文革以悲劇終結。這時候，中國人痛定思痛，才真正開始意識到民主的重要性。整個八十年代思想活躍，反思激烈，可惜大好時光被那一年長安街上的亂槍中斷了。如果那個時候的民主思想啟蒙持續到現在，我想即使不家喻戶曉，民主對於中國人也不至於還如現在這樣一知半解。
民主在很多人那裏，隻當成一種政體形式。西方的民主政體形式沒有一個是符合理想的，所以這樣的民主一個也不要。也有很多人理解，民主就是受苦人翻身當家作主，這還是山大王造反那一套。造反還未造成，就被多數暴政壓得抬不起頭來。最大多數的人認為，民主就是少數服從多數。你看現在多數人都在悶聲發大財，你隻要附合就行，就已經實現民主了。不信，來搞一次大選，選舉中國領導人，保證還是共產黨上台，胡錦濤掌權。豈不知其中的奧妙在於，五十年專政後，少數全被搞光光，哪裏還有抗衡力量。
一百年來，中國大地上刀光劍影，屍橫遍野。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後繼，忘我犧牲，打著“民主”反民主，把好端端一個民主整得七零八落，麵目全非。後人如果寫曆史，回顧他們的祖先，一定會為祖先們扼腕歎息。難道中國人命該如此，就是要同民主絕緣的嗎？答案是不會。
民主不是強人的遊戲。強人靠拳頭吃飯，民主反而是累贅。武裝到牙齒的納粹希特勒想象不到民主。民主也不是流氓無產者的遊戲。窮光蛋等不及要填飽肚子，民主不如梭標管用。舉債度日的馬克思也想象不到民主。民主是中產階級，是小業主，小農場主的遊戲。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一點產業，而且想用老老實實的手段發展自己的產業，不願在一夜之間喪失。不講遊戲規則，前景不確定的革命，不受愛好民主人士的歡迎。中國的經濟改革到了今天，如果想走一條平穩的道路，想建立一個中間大兩頭小的均衡型社會，民主就應運提升為第一要務。
民主不給任何許諾，將把人們帶進天堂。但是民主可以保證，不把人們送進地獄。民主的最大強項是她的糾錯機製。隻要民主在一天，就不會發生不可挽回的災難、戰爭和人禍。因為在錯誤還很小的時候，就被民主發現糾正了。民主集中眾人的智慧，對比各種不同方案，發現有錯及時糾正，力求達到和諧穩定持續的發展。最近鄭州大學升達經貿管理學院的校園騷亂事件，已經很清楚地說明，缺乏民主，沒有民主機製，結果會怎麽樣。也許學生們早就有意見疑問，但是毫無民主渠道上下溝通。這種情況下，要麽不出事，要出就是大事壞事。如果要問，胡溫政權很開明啊，為什麽不盡早發現解決呢？回答是，再開明的專製也操控不了現代社會、經濟社會。現代社會是法製操控的社會，而法製的基礎是民主。
民主本身不是任何一種革命或政治運動。民主是人類在走向文明的過程中，自然和自發的內心需求。人，隻有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體，而不是其它任何主義或理論。隻要用心去研究人，而不是鑽到黑格爾或馬克思的故紙堆裏去研究概念，就一定會發現，用一種寬容的而不是強迫的，平和的而不是激烈的，人性的而不是超人性的方式，來解決人際間所有的衝突矛盾，將真正對人的發展也就是社會發展有利。這種方式就是民主。民主和生命緊緊連在一起，隻要生命有要求，民主就一定出現；隻要生命不滅絕，民主就不會滅絕。所以，“民運”會失敗，民主不會。
2006-6-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