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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的土壤

(2006-05-16 20:16:12) 下一個

 

施化

 

 

今年是文革四十周年。海外掀起一股紀念熱,和國內的冷清成鮮明對照,使人悲喜交集。之所以要湊這個熱鬧,寫下幾行不成熟的文字,完全出於一個念頭:為了後代。曆史是文明的教科書。凡是文明繁盛的地方,就一定有許多別於官方口徑的客觀真實的曆史書寫。所以,不必等待禦用的史筆,隻憑著自己的真實感受,寫下每一個人自己的曆史,這同時也就意味在編織著文明,編織造福後代的文明。

 

文革開始於四十年前的今天,1966516日。四十年來,有關於探討文革成因的文字,目光大多數聚焦在“發動文革是為了什麽”,而不是“為什麽中國會發生文革”上。有的說是路線鬥爭,有的說是權力鬥爭,也有的充分肯定民眾對官僚主義的反抗,不一而足。試想一下,如果把文革放在幾千年曆史的長河、文明的長河裏,人們將會看到什麽?

 

馬克思有一句名言: “手段的卑鄙證明了目的的卑鄙”,我覺得這句話適用於文革。文革的卑鄙手段證明文革的性質毫無高尚可言。這些手段包括:策劃於密室,調動軍隊幹預政治,崇尚暴力,毀滅良知,壓製思想……。雖然文革始作俑者似乎隻打算整掉一部分人,最後的結果卻傷害了每一個人。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有多少人傷殘了心靈?有多少人空耗了青春?七億人口的大國,幾乎每一個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吞咽下文革苦果,幾乎無人可以幸免。包括那些心存僥幸的逃避者,所謂的逍遙派。

 

鄧小平問過一句,為什麽文革會發生在中國而不是法國或美國?他的答案是製度問題。可是如果再問一句,為什麽中國出現不了好的製度?問題就指向:文革的土壤是什麽?文革的發生有其必然性。隻有發現必然終端的那一點,才可能清醒,也才可能預防。我試圖這樣回答:文革的土壤是中國延續三百年之久的清王朝的精神遺贈,這一精神遺贈深深溶入自辛亥以來從精英到草民每一個中國人的血液之中。這一遺贈裏最糟的內容有:“成王敗寇”,“打天下坐天下”,“我皇萬萬歲”,“留發留頭”和“文字獄”等。一個現實社會不是憑空出現的,它來自於傳統,特別是上幾代的傳統通過家族的延續。一個不反思傳統的社會,隻能換湯不換藥地繼續下去。即使有外來的思想,也隻能要麽被利用,要麽被扭曲,骨子裏仍是舊藥的一脈承傳。

 

文革的一個主要特點是億萬人群的高度一致。也許有一點不同的聲音,但立即被狂濤吞沒。不錯,造反派之間並不一致,甚至釀成武鬥殘殺,但是他們在對待響應領袖號召,對待使用暴力破壞(也就是造反)上,全部出奇地一致。不一致的人,要麽被迫轉為一致,要麽被關進牢房或被逼死打死。試想一下,隻要有接近或超過半數的人堅持抵製,哪怕出於不同目的,文革怎麽成得了氣候?為什麽如此容易一致?顯然他們接受了同一個價值準則。現在很清楚地看到,這一價值準則違反人類文明(不一定是國人所說的西方文明)。

 

人類文明有很明顯的規範尺度。在文明尺度規範下的人群,根本不允許打人這樣的行為擴大蔓延更不用說打死人。在文明的社會裏,要想給一個無辜的人定罪,必須經過一套複雜的法律程序,一篇文字的誣陷甚至流言就將人治罪的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中國近代的精神文化傳統,完全都是從長達三百年的滿清殖民統治那裏繼承過來的,這個傳統中的毒素已經滲透了幾代中國人的心靈。至於中國古代許多優良的文化,經過高壓統治也所存無幾。辛亥、五四以至於後來的八九,都沒有提出過反思和拋棄這種有毒傳統的任務。雖然五四的“科學與民主”最有機會接近目標,但被民族主義引向“反帝反封建”。這個偏正詞組,重在反帝。而當時的所謂“帝國”,充盈著最豐富的人類文明。

 

人類文明極大地推崇愛心和公正。愛心產生憐憫、同情直至人道;公正產生誠信、守法直至和諧。任何欺騙、詭計、陰謀,任何對他人的侮辱、欺淩、傷害,一旦發生或出現,就立即會招來群憤和公義,絕不可能被人趨之若鶩,也絕不可能成為氣候。各種社會都發生罪惡與醜聞,不同之點在於公眾如何看待和對待它。一種是,“這是現實,毫無辦法”;另一種是,“先從我的內心拒絕,惡就將減少一分”。每一個人的內心準則,匯聚到一起,就結構成不同的社會先進水平。

 

而文明的內心準則,顯然沒有被四十年前直至今天的中國大眾所發現和接受。巴金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不允許再發生那樣的浩劫。我一閉上眼睛,那些殘酷的人和荒唐的事又出現在麵前。我有這樣一種感覺,倘使我們不下定決心,十年的悲劇又會重演!”老人所言極是。

 

文明將怎樣到來?或許基督教這樣的宗教,能給社會帶來愛心;獨立人格的非政府活動人士,能給社會帶來公正。而一場反思傳統的思想啟蒙,是必不可少的。天佑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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