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學過數學的人都知道虛數。虛數是指實部為零的複數，這是為了計算的需要，被人創造出來的。相對於數字的虛數，人的意識裏也有一個虛幻。虛幻的“虛”並非無，比如夢境。科學家和巫師都同在研究夢，能夠被研究的東西當然先要存在。生活中，常有人被指在做“白日夢”，意思是指這個人想法不會成為現實。結果有兩種：“白日夢”沒有成為現實，說明這個人處於虛幻中。也可能相反，“白日夢”實現了。也就是說，他的夢倒是現實的。
文學作品是人的精神活動自由翱翔的一塊天空。中國古代的傳世之作當中，《紅樓夢》對虛幻的描寫很有特點。《紅樓夢》裏的太虛幻境和風月寶鑒，前者似乎在描繪夢境，後者則如夢如真。虛幻中有現實，現實中藏虛幻。當然，小說畢竟是小說，主要是虛構的。然而不可否認，有生命的文學作品，不管怎麽描寫虛幻，寫的也是現實。當然，現實反映到頭腦裏，一定是“虛”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把真實反映現實的意識看作“實”，把違反現實而本人又深信不疑當作現實的意識看作“虛”。
分辨出什麽是虛幻什麽不是虛幻，什麽是建立在真實的基礎上的希望或理想，什麽是天馬行空的胡扯淡，學問還是蠻深的。起碼到現在為止，除了文學作品有所涉及，世人還沒有開始認認真真思索探討過一下這個學問。有誌的學者，說不定就可以開創一門《虛幻學》。
虛幻的成因
首先，情感因素。愛戀中的少男少女，往往需要虛幻來點燃愛情之火。情人眼裏既出西施又出白馬王子。一旦一個男孩或女孩開始單戀，他（她）對自己的心中偶像的一顰一笑的解讀，都帶有強烈主觀性。直到單戀終結，換了一種眼光，才如夢初醒地說，啊，他（她）原來是這樣一個人，當初怎麽就沒有看到？愛人們如果能在真實當中相互接受對方，愛情就一定天長地久。愛可以構織虛幻，恨也同樣。仇人眼中的死對頭，往往不是對方的全部真實，哪怕反映真實的那部分也一定被誇大。
需求因素。人們在缺少什麽的時候，往往會用虛幻來補償。煙酒毒品屢禁不絕，因為的確它有神經安慰作用。哪怕暫時地離開一下現實，放鬆緊繃的神經，也是快慰的。沙漠裏迷途焦渴的人，會虛幻地看到綠洲。另外，人還有成就感的需求。我認識一個退休教授，早年研究運動生物力學。退休多年以後，忽然收到北京某個機構的來信，稱隻要匯去二百元錢，寫一百字的個人簡介，就可以得到一本《中國名人錄》，他的名字將收錄其中。他照辦不誤，果然收到厚厚一本。列入《中國名人錄》，無疑是名人。二百元買一個虛幻，有人會當作笑話，可是本人卻很滿足。
受歪曲的信息。一個人如果從小接受的某些教育內容是被歪曲、為宣傳服務的，那麽在他的一生中，被歪曲的那部分的知識將控製他在那個領域的感知，虛幻將揮之不去，直到突發事件發生才會中斷。納粹分子從學校裏就開始受到灌輸，雅利安人種是世上最高貴的，猶太人種則天生有罪。如果不是戰爭失敗，他們不會醒悟。在林彪爆炸前，我對毛領袖的認知也是虛幻的。其後才猛醒：原來他也會犯錯誤，看走眼選錯接班人。隨著後來的信息開放，對他的認識就越接近真實。
權力。一般人，少數人，麻醉一下自己，昏頭昏腦過日子，還不是最要緊。如果領袖的頭腦裏大部分的存在是虛幻，麻煩就大了。更糟糕的事情還在於，一個權力無限的領袖，不容易受到別人的當頭棒喝，被周圍的人篩選過濾後的信息麻醉後，清醒的頭腦也注定要變虛幻。而且阿諛奉承者們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實現，隻有此最佳選擇。一旦這個領袖到了一言九鼎，一句頂一萬句的地步，這個民族就非遭殃不可。
預防虛幻的危害
分析了虛幻的成因，就大致可以知道，虛幻是普遍存在司空見慣的精神現象。對於自己頭腦裏存在著的虛幻，也不必大驚小怪，死要麵子不承認。一個人的認知，如果不經過大量開放性地吸收和學習，盲區一定存在。哪怕是學富五車的人，也難保自己某一項知識的可靠度，需要隨時訂正或更新。當然，有些虛幻有心理安慰作用，隻要不是過於迷戀，也是精神活動的一部分，無傷大雅。而有些虛幻，則會讓人迷失自我，走火入魔，產生過激行為，對人對己造成傷害。
提倡自由、理性、包容，可以將許多走火入魔的虛幻拒之門外。當看到一種與自己個人經驗不同的現象、言論的時候，最好先不要簡單地抵製排斥。恰當的是客觀理性地去了解分析，開放地同與自己意見不一致的人深入探討。認識越豐富，就越腳踏實地。
警惕宣傳。政治和商業的宣傳無時無刻不包圍在人們四周。越是巨大的實體，越具有對人的宣傳效力。如果對宣傳保持警覺，就等於為自己打了一針疫苗。哪怕是最動人的宣傳，也具有其背後不可明言的目的。有時候，宣傳的一方為了增強效果，會很好地隱藏自己的真實麵目，使用很親密很友好，或很正確很先進的外形。鑒別的最好辦法，就是回首曆史，貨比三家，用自己的真知灼見來作判斷。最不可取的就是優柔寡斷，倘佯在似是而非之間。
克製情感。感情是人的一生最寶貴的財富之一，萬不可輕拋。當一個人把自己的真正的感情奉獻出去的時候，他也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丟光了。萬一他沒有得到相應的感情回報，那麽連自我的一錐立足之地都不會剩下。這個建議，對於感情豐富的人，大概是難以接受的。那麽，多送一些感情給大自然吧，甚至給寵物也不妨。總之，做自己感情的主宰，千萬不要做感情的奴隸。
至於防止領袖們的虛幻，那就非依靠民主製度不可了。至今人們還沒有找到第二個更好的辦法。
2005-1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