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誌剛你對我說……

 施化

孫誌剛，麵對你的自畫像，如今成了你的遺像，我默默沉思。

你，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村青年，一個完全憑自己的才華和努力，在全村中唯一受完高等教育、又在大城市找到工作的佼佼者，剛開始了自己的美好前程，就含冤受辱地被打死了。

注視著你善良而誠實的眼睛，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對世上活著的人說，但你的嘴再也張不開。在收容站說過不能讓你活著出去的那個人，很知道你將要說出的話，將狠狠抽去他們賴以斂財和揮霍的根基，將深深動搖這個人吃人的製度。別急，誌剛，對我說吧，我聽得見。

你說，你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為此付出了昂貴的生命代價。你沒有耐心再等兩天，等暫住證辦理好拿到手放進口袋再上街。你說，你太輕信，總以為上麵說的話都是真的：“現在是中國曆史上人權記錄最好的時期”。你以為，經過舊社會，經過文革，中國人已經吃夠了人欺壓人、人迫害人的苦頭，已經有了足夠的慘痛教訓，任意給一個無辜的人按上一個罪名迫害致死的情況再也不將發生了。憑著這種信任，你沒帶著身份證就放心大膽走上街。

你說，你的消息太閉塞，幾年來隻讀專業書，不聞窗外事。你完全不知道人心世風如今已經淪喪到沒有底線的地步。他們任何時候都可能喪棄良知理智，把一條“關天”的人命，象螞蟻一樣活活撚死。從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開始，多數人都認同了一個道理：因為國家利益，把一個個活人打死，然後忘記掉，是完全正確是可以接受的。

你說，這個製度不是為人設計的製度，不是讓無辜的人平安放心地活下去的製度。不論這個製度創造出多麽可觀的經濟奇跡，如果不造福於一個一個生活在其中的人，發達又是用來做什麽的？

你說，你日複一日地安份、忍讓和沉默，可惜換來的，是社會膿瘡的腐爛惡臭，日甚一日地蔓延下去。你說，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為了民族的繁榮昌盛，的確需要一個法治社會，但不是一個讓壞人可以借法律橫行的社會；的確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但不是一個沒有批評、沒有監督、沒有製約，讓好人的生存空間越來越窄的環境。

你說，把你活活打死的這些惡警、惡管、惡棍們，並不是第一次這樣膽大妄為。他們敢這樣放膽，是因為他們長期如此，不但不受懲罰而且嚐夠了甜頭。這次因為不相識的記者朋友勇敢出來說話，使他們中的一些人受到一些處罰。但他們隻認倒黴，並不甘心服罪。因為還有很多和他們做同樣事情的人，隻不過沒有踩到地雷，依舊可以魚肉鄉裏，飛揚跋扈。他們瞞天過海的本事也是一流的。這次審判，並沒有將公正之劍指向每一個應該受罰的人。那些逃脫的人，有的也可能悔過，而其餘的可能更狡猾，更惡毒，更凶狠。很可能哪一天，會報複記者朋友。

你說，感謝新聞媒體和公眾輿論，多虧他們，中央高層才感到壓力，采取措施。如果這件事隻限於當事人，沒有第三方知道並傳播開去，沒有在人民心中引起激蕩，將不會有一個下麵的書記向上匯報，也不會有一個上麵的書記向下批示。那樣的話，即使含冤一千年，也還是一個冤魂。新聞傳媒社會輿論，如今你們已經成了中國的脊骨和良心。好自為之吧，擔負起華夏更新和進步的重任。

你說，你不讚同父親的觀點：書讀得太多，太認死理。如果乖巧一點，可能不會被打死。你說，乖巧一點，也可能僥幸存活。但在無底的黑暗麵前，今天僥幸不能擔保明天也僥幸；一個人僥幸不能擔保另一個人也僥幸。孫誌剛不死，張誌剛、李誌剛同樣會死。兒子不孝，辜負了父母的養育之恩。可是死了兒一個，將能救活千萬人，兒死也值了。

誌剛，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要說的話，還有太多太多；我也知道，你要說的話，將無處去說。中國境內，沒有一份報紙，敢把它們發表；中國的英特網，沒有一個網管，敢把它們留在留言板上超過一小時。即便如此，我還是把你的話記下來，相信總有一天有人會聽見。

走好，誌剛兄弟。
 
200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