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曼陀羅(譯文二)
(2007-02-22 23: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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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臨時召集
在戰況日益惡化的1944年4月,突然來了一紙所謂的紅色入伍通知書。同事們在工作單位的內院裏為我開了個小小的壯行會。大家都認為體格瘦小的我肯定會“即日還鄉”地被退送回來,根本就沒怎麽把我入伍當回事兒。
大家在村莊的村公所前,安排了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們歡送我。由於物資缺乏,又沒有閑工夫,沒有了全校學生一直送行到火車站的排場,連以往插旗子的場麵也沒看到。碰巧的是,在東北線的本宮車站竟然遇到了表兄善衛,他也同樣收到了入伍通知書。由於我排行老四,家裏沒派人送。可備受寵愛的善衛,卻由兄長一直陪送至仙台。
我入伍的東部三十部隊當時駐屯在仙台的躑躅岡。雖說4月已是櫻花盛開,垂滿枝頭的季節,卻在赤著膊接受例行身體檢查時,下起了不合時節的鵝毛大雪,不禁感歎老天竟也如此無情!
檢查官問我:“怎麽隻有三等合格?”
為了逃脫不光彩的“即日還鄉”,我硬著頭皮回答:“隻是瘦了一點罷了。”
入伍當日的晚餐和大白眼珠
傍晚,終於讓我們回宿舍了。長官立刻發出5名士兵出列,準備晚飯的指令。於是,四十多人你看我我看你,結果有些沉不出氣的士兵,把飯桶從炊事場擔了出來。
隨後過來一個兵,在每人的鐵碗裏盛上飯後,就默默地走了。大家眼巴巴地望著麵前的飯碗,坐在那兒等了近一個小時,直到點燈,誰也沒來。就在此刻,一個年紀稍大的人提議:
“怎麽樣,大家動筷 吧!”
於是,大家便狼吞虎咽起來。原來看似像紅米飯,一吃卻是高粱飯。
突然,聽到一陣靴聲由遠而近,一抬頭,原來是伍長!隻見他瞪眼大吼一聲:
“誰叫你們吃了?”
頓時,大家塞了滿滿一嘴的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被他罵幾句倒也罷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說:
“把嚼了半天的東西統統給我吐出來!”
這時,像河豚魚般鼓著個腮幫子的大夥,不分上下,頓感無地自容。
對於我們這些散漫慣的鄉下人,因為是初犯,幸免了一頓嘴巴。這就是軍隊生活的第一個晚上。
步往死地的草鞋從軍
我的表兄善衛也被召集同去衛門,他是大家子弟,有兄長陪同而來。行至衛門,他換上了榻榻米麵的草鞋,皮鞋便由兄長帶回。由於入伍後馬上能領到軍靴的緣故,貴重的皮鞋也就沒必要留下了。不曾想到,此後這雙草鞋一直伴他行軍至朝鮮羅南。
雖說已是4月末,羅南車站前的積水依然結著冰。師團通信隊位於山腹的一處小高地,長長的山道因凍土融化成一片泥濘。大家拖著深陷爛泥中的軍靴,經過一番跋涉,總算到了紅磚牆兵舍,再看看善衛的那雙草鞋,早已是麵目全非。
每間兵舍都被隔成上下兩段。在這個僅能容身,坐著頭就能碰上天花板的空間,善衛經常消沉地對著孩子的照片發呆。經過2個月左右的軍隊教育,我們被派去中國。在中國我和他天各一方。
記得敗戰回鄉,善衛的父親一見我,立即放下農活,從田裏爬上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我家善衛怎樣了?”
當時雖然善衛還沒有複員,但是最終沒有回來。我告訴他父親,在羅南就與善衛分別了,但他穿著草鞋在泥濘中行走之事,卻隻字未提。因為我想起了家鄉給死人穿上草鞋入殮的習俗。
釜山僧人的斥罵聲
入隊後第二天,我們被關進了一輛車窗緊閉的列車,不知出發去何方。途經京都,下車在本院寺休息。隻見寺中有一活虎的剝製標本,聽帶隊的下士官說“你們將去擒伏這隻老虎的地方”後,方才明白我們此行是去朝鮮。
次日清晨抵達下關,小跑著過了一座長長的棧橋,乘上擺渡船。塞得滿滿的船艙內又悶又熱。聽說要八小時才能到達。我隻有苦耐著看著表,等待時間的流逝。在玄界灘,船劇烈地搖晃起來,難過得我去廁所吐了好幾回。
廁所裏,盡管緊緊抓著麵前的拉手棒,但是,伴隨著船的顛簸,不是額頭撞著前麵的鐵板,就是屁股碰著後麵的鐵板。艱難得實在是連吐也吐不安穩。由於地麵也是鐵板,與靴底的釘子相摩擦,就像是穿了雙溜冰鞋。如此遭遇,使我不禁歎到,哪怕永遠回不了家也不願再坐船了。
到達釜山,透過圓圓的船窗,窺見一座小雨中的禿山。於是大家下船,冒著小雨,步行至半山腰的寺院,決定當晚就在此住宿。寬敞的正堂裏,大夥對著配給的酒和羊羹。此時,居然有人嚷道:
“知道是這樣,早就參軍了!”
大家就此喧鬧起來。到最後,變成又是敲木魚,又是撞鍾,更有甚者還放聲高歌。也許實在忍無可忍,寺院的主持怒罵著走了進來,喝斥道:
“負責的給我站出來!”
這讓我們大吃一驚,居然還有敢對軍人發火的當地人。領隊的下士官也隻好一連聲地賠不是。被嚴厲地斥責一頓後,大家都蔫了似的。在正堂隨處蜷著身子睡下。這是參軍以來,最後一個在榻榻米上睡覺的夜晚。
從釜山到羅南坐的是客車。我以為原本就該這樣,不曾想從此之後卻隻有貨車可乘了。車中盒飯裏有小手指粗細的鱈魚子,非常好吃。再加上國防婦人會的熱茶的款待,我精神為之一振,隨軍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