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至元旦節期間很多單位都放假,隻有我們華人的超市在加班加點,抓緊這個難得的商機猛撈一把。這下把我們這些員工都給累壞了。
我在超市裏的燒臘部工作。燒臘部門一共五個人, 我是一名燒臘師傅。專門負責燒烤以及熏鹵等熟食加工。因為工作繁忙,我隻能利用吃午飯那段時間在食堂給大家惡補拍電影的一些基本知識。我還把拍片的前期準備工作製成圖表,貼在食堂。一個象模象樣的劇組也算組建起來了。劇務組:燈光——阿福,場記——木三,錄音——大牛姐。演員組:超市全體員工。導演兼攝像由我來擔任。製片人——二當家。
二當家不解地問:“製片人是做麽嘢的?”
我說:“製片人就是出錢的。”
二當家急了:“我冇錢!”
我趕緊解釋:“你支持我們在你的超市裏拍電影,就算你投資了。不花錢就撿個製片人的頭銜還不樂意?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噢,是這樣?”二當家虛驚一場。
大家都相當期待我的那批攝像器材早日到位,期待我的劇本早日完成,期待我的片子早日開機。有了電影夢,眾人的臉上並沒有因為超市工作的繁忙而出現疲勞過度的懈怠。相反,疲憊臉上的雙眼卻閃著炯炯有神的目光。女工的碎步婀娜了,男工的身手敏捷了。有人用厚厚的粉底蓋住了幹澀的稍帶倦容的膚色,有人用咧嘴的笑容掩飾住對繁重工作的厭倦。就連平時不太注意儀表的大老板娘如花也開始描眉粉腮了。阿媚走起路原來是先扭胯後扭腰,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先邁哪隻腳,隻能靠慣性蛇形前進:扭啊扭啊扭著走。她兩眼畫得比熊貓眼還熊貓。原來人人都有表演欲。
當上製片人的二當家的精神頭更足了。他特地穿了一雙半高跟的皮鞋,頓時顯得比以前偉岸了。他認為員工的士氣是被他和他的咖啡鼓舞起來的,所以他相當大方地堅持每天請大家喝一小杯咖啡。看著大家都在喝咖啡,二當家情不自禁地使勁反複搓手。搓完手,突然拿起身邊的一個燈泡,看看點亮了沒有。木三看見了,傻嗬嗬地說:“這個燈泡太大了,你可以換這個試試。”然後遞給二當家一個掛在鑰匙扣上的小燈泡。二當家白了他一眼,並沒有接。二當家繼續搓手,然後搓臉,突然從木三手中搶過小燈泡,奇跡依然沒有出現。
大牛姐說:“如果真的想放電,那得穿假羊毛衫衣服。越假,電越足。手一伸,‘啪啪’的直打人,跟電警棍似的。”
看二當家請大家喝咖啡以後竟成了中心人物,大老板湯姆的太太如花,也不甘示弱:“早晨二當家請你們喝咖啡了,下午我來請!”
如花也請大家喝咖啡?大牛姐笑了,悄聲地對大夥說:“一定是大老板出差去中國進貨了。”
不知道是每天對著烤爐太熱的緣故,還是咖啡喝多了?反正我有點上火了:鼻尖上起了幾個小痘痘,不時地象有螞蟻爬過,似癢非癢的異常難受。
“不行,一天隻能喝一杯咖啡。喝多無益。”我決定先戒掉幾天咖啡。
我剛剛決定戒幾天咖啡,阿雄卻趁外出送貨時買回了一大杯咖啡偷偷地送給我:“你能想到拍攝我們這些幹苦工的打工仔,我得請你喝杯咖啡。”
看來這杯咖啡不喝也是不行的。於是我猛喝一口:苦啊,苦中帶鹹。真懷疑阿雄的咖啡是用淚水調製的。
快要下班時,大牛姐突然變戲法似地從身後端出一大杯咖啡:“如花和二當家都請大家喝咖啡。大姐我不是老板,所以就不請其他人喝了,隻請你一個人。不喝就是不給俺麵子。”
“喝,必須喝!”我咕咚就是一大口。不就咖啡麽?黃連我都能喝下去。
另外,大牛姐關切地問我劇本寫好了麽?
“還沒開始動筆呢。”我說:“你看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等孩子老婆入睡後才能寫。”
大牛姐說:“我就是怕你晚上會犯困,所以才在下班的時候請你喝咖啡,讓你晚上精神抖擻加班加點早日完成。”
咖啡喝多了,夜裏果然睡不著。但是精神已經不是抖擻,而是變成了神經顫抖了。神是提起來了,但是提得過高,在空中飄,一時半會集中不到一起去。思維有些混亂。我知道,一定是喝咖啡喝醉了。半夜裏,我睜著大眼在黑暗中想的不是劇本,想的是我拍了片子拿去參加電影節。我想,即使評不上獎,也會被很多人關注。以後會接到各式各樣的包吃、包住、包機票的世界各地的電影節參展的邀請函。可以借機周遊世界了。當然,如果獲了大獎,我們的電影就可以去發行,去放映,既可以賣版權又可以從放映所得的利潤中抽頭。如果我們獲得非常大的收益,這些錢該怎麽花呢?
讓我崩潰的是,夜夜失眠,既沒想好這錢怎麽花,也沒想好劇本怎麽寫。我鼻尖的痘痘卻越來越多,鼻頭越來越紅,越來越大了。大家見到我都驚奇地說:“武導越來越像大鼻子的老外了。”
阿雄說鼻子大才是標準的國際大導臉。大牛姐也隨聲附和:“武導有著這張標準的國際大臉,不可能不成為國際大導演的。”
我無意之中竟變成國際大導臉。就憑這點,大家對我將要拍的片子充滿信心,對他們自己的上鏡出名出人頭地充滿信心,對即將脫離使人絕望的累脖工轉入令人神魂顛倒的娛樂圈也充滿信心。
總之,新的一年的新氣象隨著我的鼻子越來越大,大家卻感覺世界越來越祥瑞了。都在拭目以待,收銀員阿媚快等不及了,不時地提醒我:“武導,打鐵要趁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