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從譴責吃野味果然轉到病毒製造論的中美輿論戰。吃野味的人也如釋重負。
各個僑社組織開始慰問和提示華人防疫情注意事項了。
明白這個病毒感染力強大的華人的朋友圈都在不停刷屏防疫的信息,恐慌的情緒感染著每一個人。人們已經感覺到了病毒無處不在。為了緩解恐慌情緒,加拿大也開始搶購囤積物品。老外囤積廁紙,華人囤積糧油。
早晨剛上班,英姑跑進來罵道:丟拿嘛,什麽都賣光了。草紙都搶不到。沒有草紙怎麽辦?
是啊,光吃不拉怎麽行?大家都跟著焦慮了。
由於客人不多,上班的員工都在看手機。新聞裏、視頻裏、社交媒體裏等都在不停地報道全球淪陷的真實情況和病毒攻擊人的病理演示,越看越怕,越看越明白活著不容易。這時你就能理解先前人們喜歡喝魚片粥,對魚片粥趨之若鶩的現象了。身體好免疫力強的老人就能躲過這一劫。
除了劉老怪,恐慌的人們終於不再來得月樓喝茶了。空蕩蕩的餐廳讓人無精打采。魚缸裏的水也變得渾濁了。送魚的人也不知去了哪裏?魚缸裏僅剩兩條鯽魚。李一白站在魚缸前麵看著魚兒有些傷懷。
趙雪兒在一旁說:看了好長時間,看出什麽名堂了嗎?
李一白歎一口氣: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趙雪兒說:一白,你表錯情了。
李一白重新調整一下情緒,對著趙雪兒又小聲哼唱:大王叫我來巡山,我把人間轉一轉。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鑼,生活充滿節奏感。大王叫我來巡山,抓個和尚做晚餐,山澗的水,無比的甜,不羨鴛鴦不羨仙。
趙雪兒鼓掌:這種感覺就對了。不能讓自己不快樂。
人們開始害怕搭乘公交車,害怕拉公共場所的門把手。人們精神高度緊張,不停地用消毒紙巾擦拭手機。與人講話時也自覺地往後避讓。這個班,還怎麽上?
開業幾十年從來沒有關過門,即使當年鬧非典的那幾個月都安然無恙。老板李叔意識到這次問題的嚴重性。於是請山哥到包間裏喝杯泡好的上等紅茶,順便商討一下對策。
山哥說,餐館也許要關門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短期內病毒不會消失的。
李叔說,我已這把年紀了,關門之後再聚集能恢複到此前嗎?
山哥說,各行各業都會發生改變,但是老街這塊地方還會興旺百年的。我們不會真正地受到病毒的侵害的,隻會受到自己內心恐懼的影響。
有道理。老板聽了,很受鼓舞。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山哥從包間裏出來,陳淮北忙問老板跟他談了什麽?
山哥歎了口氣:如果誌同道合的人能團結一致設壇擺陣,各佛堂道觀廟宇教堂鍾鼓齊鳴,咒語密集。便能驅趕這股烏煙瘴氣。
陳淮北說,那太難了。真能團結一致,個個都得道成仙了。這是人類的基因決定的。
得月樓要關門的消息傳開了,人們擔心餐館關門以後再難恢複,或者不知道是猴年馬月才能重新開門,所以這天餐館卻突然來了很多老街的街坊們。
劉老怪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高興得嗓門大了很多,一一地跟來人打招呼。餐廳裏充斥著他的高亢的說笑聲。老街的人們對他的語言早就有了群體免疫力,甚至喜歡聽。比如人們喜歡聽他說牛老板去度假就是為了去采陰補陽去了,黃老板度假是為了吃免費的飯菜喝免費的酒。你問他怎麽知道的?他說,牛老板回來後精神抖擻,同去的女人回來後麵容憔悴。黃老板平時太節儉,舍不得吃喝,去度假每次都選擇去古巴。那裏是吃喝免費,回來的時候黃老板的肚皮肥了一圈。大家聽了笑得合不攏嘴。大家明知道這是胡話,依舊會再次打量著一下牛老板,或者看看黃老板。
黃老板卻不明所以地對看著他笑的人點點頭,也報之以笑。
當初黃老板二次退休後隔三岔五來喝茶,最先跟坐在旁邊的劉老怪和貴叔混熟。黃老板就問以前老和尚總是跟你們坐在一起,現在怎麽看不到他了?
劉老怪說,早走了。有兩、三年了。
是嗎?黃老板驚歎:人生苦短。
黃老板問到的那位“老和尚”不是真和尚,隻是一個綽號。老和尚老伴走得早,子女都各自成家了,所以老和尚退休以後每天隻有來這裏喝茶。來了總是點一碗白粥加一碟奶黃包。早餐端上來後,也不著急吃,而是先閉目養神。等閉目養神結束後,劉老怪則提醒他說粥都冷了。老和尚不介意粥冷,說他打坐是在練習開天眼。
後來,劉老怪跟他一起打坐練習開天眼。兩人固定的模式就是點好餐之後開始閉目打坐,等客人逐漸多了的時候,他們這才睜開雙眼。兩人邊交談邊吃早餐,再看會兒電視,邊喝茶水邊閑談些老街上的人和事,然後再閉目養神,睜眼後各人再點一個碟頭飯,午後三點鍾左右吃完後,一起起身離開各自回家。隔天再來,日複一日。
貴叔從衣廠退休後也來喝茶,聽說打坐久了能開天眼,也特別感興趣,就加入了劉老怪跟老和尚的行列。
當年,貴叔跟同村的發小阿財同一時期來的加拿大。貴叔去了衣廠打工,而阿財卻說自己開了天眼便在老街擺起了卦攤,給人看手相,還給人看病。生意不錯,不光有華人相信,很多老外都到阿財的卦攤來算命。阿財每次賺得盆滿缽溢的時候就會歇一段時間。每天去老街角落裏的一間酒吧,點上一紮啤酒,阿財坐在老虎機前麵劈裏啪啦地快活享受一番。這樣自在地生活日子過得比在衣廠埋頭打工的貴叔瀟灑,還能擁有很多崇拜者。崇拜者中不乏有女老外。跟女老外混久了,阿財的英法文都能說,還說得很好。貴叔就覺得阿財是靠騙起家的,阿財卻說得信誓旦旦,說他真的開了天眼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貴叔不服:能算卦還會把錢交給老虎機?不會算算彩票的號碼?
玩老虎機是娛樂。阿財說,你怎麽體會到從老虎機裏贏錢嘩嘩時那種刺激呢?
問多了,阿財便扭頭走了。說自己與時俱進跟貴叔的智商不在同一個平麵,沒辦法交流。
貴叔決定學習開天眼,他就是想知道阿財到底能看見什麽?
同樣,劉老怪學開天眼也不是為了算卦,而是在探索生命的奧秘。
後來貴叔跟老和尚學打坐很久也沒有開過一次天眼,卻忘記當初為什麽學打坐了。
這天,坐著坐著,老和尚著急了。因為他剛才在打坐的時候,腦子裏冥想的那盞油燈突然滅了。他瞬間變得心神不寧,有一種不祥預兆,覺得自己時間不多了。老和尚這天提前起身,撇開貴叔跟劉老怪,隻身去老街的各家商戶走走,說要再看一遍。雖然日子單調,他還是對這個世界依依不舍。再後來老和尚就沒有來喝茶,一段時間後,老和尚就去世了。
老和尚走後。由於沒有人指導劉老怪,劉老怪有時會出現偏差。他意識混亂經常出入魔界。後來他突然在去喝茶之前會在老街上空曠的地方先打一路太極拳,說是為了在魔界立威。練太極也沒有什麽,但是他說他的太極是跟康城武館的劉師父學的。劉師父不計較,但是劉師父的弟子們不樂意,說要來問問劉老怪。劉老怪知道後一緊張,流口水的毛病更加嚴重。後來,劉師父公開表態:不會跟劉老怪計較的。劉老怪這才逐漸恢複正常,話又多了起來。
劉老怪重複最多的話就是:很多人都盼著退休,你看這些退了休的老華僑,上午來喝茶下午去賭場。天天都這樣,一點意思都沒有。日子就是這樣打發的。
劉老怪跟黃老板混熟以後就勸他別點皮蛋瘦肉粥,要點魚片粥。他說中醫裏認為粥有涼茶的功效,喝粥就相當於喝涼茶。他還說黃老板是老板級別的人應該喝魚片粥,魚片粥能延年益壽。劉老怪說貴叔是因為喝了皮蛋瘦肉粥。皮蛋裏的鉛超標,長期喝就變得老年癡呆。
如果劉老怪說話的時候能克製一下,不讓自己不時地流口水,一般人看不出他的神精不太正常:“粥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僅僅是皮蛋有問題。皮蛋也沒啥大問題,但是天天吃就有大問題了。”
黃老板聽了還是上心了,就改點魚片粥。黃老板點魚片粥不是因為自己是老板級別的人,而是他的老伴黃太的確越來忘性越大了。
由於魚片粥價格貴,所以常來喝茶的老顧客中,能每頓吃魚片粥的得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吃了一段時間,黃老板還真有點舍不得,於是又換成了皮蛋瘦肉粥。
得月樓營業的最後一天的午後,眾街坊們喝完茶相互一一告別,說等疫情過後再聚。沒想到黃老板的老伴就在這個時候去了趟廁所,人走丟了。劉老怪馬上點出了黃老板的短板了:當初讓他點魚片粥,他還是舍不得,看看,黃太找不到家了吧?劉老怪說完,習慣性地拿起餐巾紙把嘴捂住,防止口水流出。
黃老板懊悔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走丟呢?外麵多危險啊! 街坊們不跟劉老怪計較,趕緊樓上樓下的衛生間儲藏室等各個角落尋找。人們不相信年紀很大的並且已經行動不便的黃太在人們的眼皮底下能跑到哪裏去。
這麽短的時間能走到哪裏去呢?老板李叔讓眾員工也停下手裏的活,去老街各個街口看看有沒有黃太的蹤跡。
山哥看著這混亂的場麵,說;什麽叫世界大亂?這就叫世界大亂。已經來了!
李一白樓上樓下跑得很快,他拉開大門準備跑出去找,趙雪兒隔著玻璃幕牆在向他招手喊住了他。李一白隻好又跑回來跟趙雪兒打招呼:你幫我照看一下台子,我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趙雪兒說,可以。我是想告訴你,把外衣穿上。
野食,麥達姆!李一白感激地笑了笑:大王叫我來巡山,我把人間轉一轉。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鑼,生活充滿節奏感。大王叫我來巡山啊。。。
好了。趙雪兒打斷說:什麽時候了?還能貧?
黃老板兩個兒子帶領兒媳、孫子們共有十幾口人匯合黃老板的弟弟妹妹家趕過來的幾十口人,問清情況後趕緊分頭浩浩蕩蕩地分批開車沿著街道,地鐵入口等四處尋找。
一男一女的兩位警察也來了,他們要查看監控來判斷黃太離開的時間點,分析朝哪個方向走的可能性。然而,三個攝像頭有兩個是擺設。直到傍晚時分,消息傳來:黃太被警察找到了。一個人跑到機場了。
一個沒帶錢,沒帶地鐵卡的人,半天的功夫怎麽跑了那麽遠?大家覺得不解。
總之是找到了。老板李叔這才鬆了一口氣。
放假了。陳淮北走在空蕩蕩的有些幽暗的大街上,不知道該去佛堂,還是回到自己宿舍?突然又想起了國內的年邁的父母,他們一定很擔心,必須打電話回去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