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哥的佛堂不在老街,而是坐落在離老街很遠的郊區。
陳淮北決定跟山哥去見識一下佛堂是在餐館生意最慘淡大概餐館關門前兩周左右。由於沒有生意,餐館下班很早,山哥跟淮北講了很多關於拜佛修身的事情,點燃了陳淮北的好奇心。
山哥說他是密宗的靈修派。他在這裏也是為了尋找通靈人,傳授真正的驅魔古法。法師圓寂之前預測在老街這個地方會出現一個鬆果體特別大的人,如果能帶他入門,把秘籍修煉手冊傳給他,將來他能成為一位有修為的人,把靈修派發揚光大。於是山哥就一直半出家半世俗在這裏邊工作邊等待,對修行也從未懈怠過。
陳淮北插嘴說,你尋找的一定不是我,我可沒有那個能耐。
山哥笑了,別自作多情了。我說的是靈童。
別以為吃齋念佛就算入了佛門?想入佛門還要有師父帶。山哥還說,初入佛門後念經不用太急躁,一句跟菩薩或者佛祖相聯的密語即可。經常念叨,他們便知你的存在。堅持修行,將來意識就不會消失會去到該去的地方。掌握更多的密碼具有更多的能力。阿彌陀佛是跟佛祖聯係,唵嘛呢叭咪吽是跟觀音菩薩建立了聯係。這樣就能開啟智慧之門,有些事情不能急躁。慢慢來,不要用力過猛,隻要持之以恒。入了靈修派通過修煉以後,便可以開啟遙視等超能力。在這裏上班,都可以看見老家的父母。當人明白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了,就會活得坦然自得。
這個挺好,也挺神奇。要真能這樣,我也想學學。陳淮北想,能感知父母的一舉一動,就會活得坦然自得了。
地鐵換乘公交車再下車步行一段路,到一個別致的建築旁邊停了下來,旁邊還有家超市。山哥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
一會兒山哥買了很多水果等供品,帶著陳淮北走進了這棟建築。裏麵別有洞天,有很多信徒都在那裏吃東西。這些人中也有從各自工作崗位直接來到這裏,在這裏用餐後再統一參加誦經儀式。
佛堂裏的人不多卻非常熱情,看上去親如一家。
陳淮北在這裏看見了老街上賣香和佛具的老板高佬。賣紀念品玩具店鋪老板娘苗仙姑。
誦經開始了。大家按口令各就各位變換著手印誦讀梵語經文,一會兒站立,一會兒再坐下。再起來再坐下等等。有主事的敲鍾講經。看著眾人虔誠,認真。陳淮北不由自主地跟大家融為一體,也裝成虔誠和認真的樣子。
自從去過佛堂,陳淮北一直是白天上班,下午和晚上有空就會跟山哥一起去佛堂。山哥除了教授陳淮北驅魔杖法,馬上安排賣香的高佬教劍法,苗仙姑教陳淮北靈修心法以及開天眼。說要拔苗助長盡快建成驅魔陣。
拜拜佛,練練劍挺好的,沒有各種攻擊和迫害,身心愉悅自得。高佬說他小的時候想學點東西,沒人肯教。現在的師父想把自己畢生的研究教授別人,卻沒人肯學。
苗仙姑說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人人都是過路的,開心最重要。後半句明白,陳淮北一直沒弄明白前半句到底是指的什麽?
學得太多,什麽也記不住。每次回到住處隻記得佛堂的齋菜特別好吃。小時候,去寺廟吃的齋菜是一樣的味道。
得月樓關門兩周左右,政府頒發了禁足令,所有的餐館、酒吧等非必要行業都要關門,佛堂也不例外。新聞裏還說印度也將大規模爆發疫情。看來,光吃咖喱是不夠的。
佛堂裏修行的人各自道別回家修煉。陳淮北問,世界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山哥說,疫情之後,更多人能聽到天籟,能看到了佛土的召喚。
陳淮北獨自一人每天在宿舍開始了打坐、冥想、辟穀以及控夢訓練的靈修之旅。但總是雜念叢生不能入定,做不到放空自我的狀態。各種往事縈繞在自己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社會發展越來越快,每一個人都迫切希望跟上時代的步伐,所以都在拚命地加快速度,這回終於滑絲了。病毒的快速傳播讓一切人類活動都慢了下來,人們不得不體驗一回慢生活。也許大家都應該在家燉燉老火湯了。
想到老火湯,陳淮北肚子開始咕嚕直叫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推開了窗戶。疫情下的老街也停擺了,散去了往日的煙火,襯托出失去了喧囂的街道更加空蕩。這更讓人懷念那些平凡熱鬧的日子。人們本應該喜歡有愛的生活,回憶那些有歡笑的日子。
沒有歡笑的生活使人變得沉悶。陳淮北已經喜歡上老街的那煙火味十足的生活了。這裏的人與人之間簡單粗暴,直來直去直奔主題,敢說敢笑敢恨敢愛。說白了,陳淮北喜歡熱鬧,不喜歡孤獨,不喜歡一個人悶在房間裏。
次日醒來,繼續打坐。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正午。陳淮北突然能看見自己坐在狹小的房間裏的單人床上打坐。還能看見這棟老式的建築在陽光的照射下啪啪作響。陳淮北看見了空蕩蕩的老街上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察站在街邊聊天,居然戴了口罩。康盛堂牛醫生的藥材鋪雖然關著門,但是牛醫生和他的太太在裏麵包藥材。旁邊的那棟豆腐廠裏,黃老板正在給他的太太喂飯。
陳淮北還能看見老板李叔跟春娘在得月樓的吧台裏算賬,還能看見隔壁的居民樓裏花姐穿著泳衣趴在客廳的長凳上模仿遊泳。花姐陶醉地揮動著飽滿的雙臂,迎麵還放著一個轉動的電風扇,花姐的頭發都飄起來了。
陳淮北跟著風扇的風飛了起來,往高空飄去。這時能看見一個類似玻璃的透明的罩子,蓋在老街的上空。這一定是山哥的佛堂正在作法給老街布了防病毒的結界。
陳淮北飛出了老街越過了結界,感受到自由翱翔的快感。這個城市的街道上人少。時而滑翔時而俯衝,這時能看到了在家燉湯的黃毛,還能看見在家睡午覺的黑皮,也能看見牙疼的二廚老劉。老劉的妻子正安慰老劉:你不能發火了,越發火,牙越疼。老劉愁眉不展地對他妻子點著頭。陳淮北居然看見趙雪兒跟一個女生坐在餐桌前,各自用一根吸管喝同一杯飲料。
李一白正在不遠的隔三、四條街的另一棟公寓內跟國內哥們在通電話:“這裏跟國內不一樣,這裏賣不了口罩,這裏幹什麽都要行業執照。醫護人員缺口罩也沒辦法,不能隨便捐口罩,萬一口罩有什麽質量問題,等疫情結束了,他們還會告你的!對,對,對,別以為我們在國外每天都吃戰斧牛排,其實我們還是喜歡吃麻辣小龍蝦。”
陳淮北沿著意念能去想去的地方。他飛越高樓大廈飛越民宅穿過尖頂的教堂和圓頂的寺廟,他要去山哥的佛堂,看看山哥和誰在一起布法陣?陳淮北還要去看看熊二的家在哪裏?熊二到底是不是蜥蜴人?
突然,有明顯的橫風吹來。陳淮北轉頭看見兩個奇裝異服的西人在後麵追趕自己。糟了,忘記山哥教誨:不能越過結界。近來,很多政府機構高功力的異能人在捕捉具有超能力的人。陳淮北感覺不妙,趕緊往下飛去,轉向往老街的方向飛去。光線越來越刺眼,老街上空的結界跟太陽形成強烈的反光焦灼陳淮北的眼睛。耳邊全是風聲,陳淮北拚了命地往回趕。最後砰的一聲卻撞在結界上,身體像自由落體般地失重並失去了控製,順著結界的邊緣墜落。
陳淮北意識到自己被困在一個地下室裏,四周正在往這個地下室裏注水。陳淮北開始大聲呼救,並意識到這是夢境。能聽見旁邊的腳步聲,這時的陳淮北神智清醒並能判斷自己躺在床上,但是身體卻不受控製,想睜開眼和坐起身,皆不能得逞。於是他想叫出聲來呼救,卻感覺自己張開嘴發不出聲音。於是他用力張嘴大聲地發出啊啊的聲音。這時前妻搖醒了他:怎麽啦?做惡夢了?陳淮北這時才元神歸位,恢複正常。
陳淮北起身緊張地謹慎地盯著前妻。大腦在快速地轉動,仔細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為什麽自己會躺在這裏?
陳淮北的前妻好像並沒不奇怪淮北躺在這裏,隻是一臉不滿地抱怨了:放假在家一個多月了,什麽事情都不管。就知道喝酒打遊戲,還像個男人嗎?
我已經放假在家一個多月了?陳淮北一時間理不出頭緒,環顧四周,想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裏尋找蛛絲馬跡的記憶:難道我複婚了?
午飯在鍋裏。我先上班去了。妻子說完便戴口罩戴手套全副武裝出了家門。對自己熟視無睹的樣子,陳淮北覺得自己不像剛搬回來的樣子。
到底是夢中還是現實?陳淮北頭疼欲裂,那是一種喝酒喝斷片的感覺。起身來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胡子拉碴頭發很長一副頹廢的樣子:怎麽回事?然後他四處打量著眼前的環境,衛生間整潔有序,廚房的角落裏卻堆滿了酒瓶。很久沒見的女兒從臥室裏跑出來:爸爸,你說今天教我畫畫的,快點。都快中午了。
等會兒,乖。陳淮北捏了鼻子,用嘴巴大口呼吸。接著又捏捏耳朵,很疼。不像是在做夢。
一定是穿越了,或者進入了平行空間。不行,我得找山哥問問。
手機裏卻沒有山哥的號碼。陳淮北便四處打電話問有沒有山哥的號碼。
沒有。大師兄嘮嘮叨叨地說,我現在不敢去買煙,酒也戒了。在家研究北方麵點。突然大師兄問:你培育的天然酵母,培育得成功了嗎?
陳淮北有點迷茫:我培育的天然酵母了?
你不是在探索生命的起源嗎?發酵就是生命的起源。酵母這個是最初級的生命能幫助我們完成各種食品製作,釀酒或者發麵,都是人間煙火中不可缺少的替代品。大師兄在電話裏嘮叨:你是不是昨天又喝酒了?這個都怪我,把你帶壞了。我的酒戒掉了,你卻酗酒了。
生命的起源?陳淮北有些摸不著頭腦:深刻!誰說老街的人膚淺?這些都是哲學家才思考的問題。
大師兄關照說:不抽煙,少喝酒。喝光了還要出去買。外麵太危險了。現在到了疫情的關鍵時刻,要忍耐。
陳淮北還是不相信,小心地問大師兄:你現在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大師兄:響應政府的號召,宅在家裏研究北方麵點。忘記了?我們餐館關門前,你跟我說我們回家後一起研究北方麵點?
噢。陳淮北絞盡腦汁想不出大師兄說得這些事。隻是記得大師兄早就辭職了,點心部是二師兄當家。難道我記錯了?
陳淮北一邊教女兒畫畫,一邊問女兒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家的?女兒說:你上班的地方關門了,你就回家裏休息。
陳淮北問:我沒有搬離過這裏?
女兒說:從來沒啊?爸爸,你失憶了嗎?
陳淮北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打電話給二師兄。二師兄正在家搞裝修,二師兄問是不是錢沒有到賬?他說他的第二筆補助的錢已經到賬了。陳淮北又問起熊二這個人。二師兄說熊二兩年前就離職了,不知去了哪裏。他走了以後,你才調到點心部的。怎麽啦?你找他幹什麽?
噢。沒事,真的沒事。
這時,突然陳淮北想起山哥說的話: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明白。
既來之,則安之。陳淮北把家裏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跟去年來看女兒時候沒啥大變化。打開冰箱,裏麵塞得滿滿的食物,滿得往外掉東西。這時,自己的肚子咕嚕嚕直叫,已經很餓了。雖然頭一直有些頭疼,從下午開始,陳淮北就收拾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妻子回來後,說,今天你是怎麽啦?菜要慢慢吃,盡量少去超市。那裏是最容易感染的。
吃飯的時候,妻子跟以前一樣,一邊吃一邊點評:嗯,這道菜做得不錯。嗯,有進步,不像以前那樣什麽調味品都往裏放,每道菜的口味都一樣。每一種食材都有它的特點,有的燜好吃,有的炒好吃。烹飪的方式不能雷同,否則就是暴殄天物,是罪人。陳淮北認真地聽著,沒有覺得煩,到覺得她懂得挺多,說得也有道理。
女人隻要吃得好,脾氣就會變得特別好。
吃過飯,妻子在刷手機朋友圈,開心地喊道:哇,禁足在家,個個都在曬美食,全成美食家了。
電視裏,總理在慷慨激昂地演講。接著省長再次公布了對企業的救助方案,說疫情要比早前預期的時間更長。
妻子說:我是英雄。剛才總理說了,現在還在上班的人都是英雄。無論是醫生、護士、警察、消防員還是超市員工、外賣小哥,他們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給大家提供服務,都是英雄。
對,你是英雄,你早就是英雄了。陳淮北附和道然後他指著朋友圈上的一則新聞:你看,國內很多連鎖店都倒閉了,張大拿的咖啡店也涉嫌造假欺詐被追責了。
妻子好奇問:張大拿是誰啊?
晚上,嘿咻嘿咻的時候,陳淮北特別的投入。
夜深了,久久陳淮北不願意睡著,怕醒來又回到老街那簡陋的小房間。
一夜無夢。醒來後陳淮北睜開眼就看見衣櫥上依舊張貼女兒那幅畫著海豚的裝飾畫。妻子已經去廚房做早餐了。
一切都是真實的。陳淮北很激動:頭也不疼了。
這是一個值得珍惜的日子。陳淮北聽著交響樂,在家裏裏外外地收拾一整天的房間。光是各式各樣的酒瓶就打包了幾箱。陳淮北心裏罵道:臥槽,這是我幹的嗎?不是我的風格啊。
陳淮北陶醉在美妙的音樂中,認真地料理每一道菜,發現比電視上那些現學現賣的美食節目高出不是一個台階。晚上輕輕鬆鬆地又做了一桌像藝術品般美食。妻子驚訝道:突然變化得有點讓人接受不了。老公,你會不會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一邊吃飯,妻子一邊說她小時候家門口有個女鄰居特別的省,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每天都是稀飯豆腐青菜,很少吃魚吃肉。看上去她的臉色蒼白就是營養不良,結果,她年紀輕輕的真的得了白血病。她死了以後,老公很快又找了一個。省了錢給別人花,值嗎?現在這個疫情,就看身體的抵抗力了。營養好,身體好的人,染了病毒也沒事,差的,很快就完了。
夜裏,陳淮北把燈一關,湊了過去:來。
妻子說,還來啊?
睡覺睡到自然醒。陳淮北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照到窗簾上了。他躺在寬大舒適的床上覺得自己特別的幸福。這個時候卻突然想起山哥。嗯,不要去想山哥的那些事,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思緒:也不要去想趙雪兒跟李一白、不要去想花姐和苗仙姑,更不要去想熊二這些事。應該去想想抗疫情期間每天早晨做點什麽吃的,既有營養又不重樣?蝦餃、燒賣吃膩了,那就來碗鮮蝦餛飩湯加蔥油餅,或者水煎包或者肉夾饃。嗯,不要喝白粥,喝粥要喝魚片粥。張文宏醫生說過,抗疫情期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營養、營養還是營養!每天不能少了牛奶、雞蛋和水果。
陳淮北起身拉開窗簾,把窗子開了一條縫:外麵晴空萬裏,陽光明媚。哪裏像有疫情的樣子?一陣微風吹過,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老火湯也像是燉中藥,誰知道呢?
也許這就是人間煙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