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五十）

一天清晨，鄭煌剛準備出門，卻被趙如攔了下來，道：兒啊，你用車推我去你錢叔家好嗎？鄭煌點了點頭，很熟練的把趙如扶到平板車上，然後將兩邊車把綁著的皮帶套在脖子上，抬起車把推著趙如往老錢家走去。

老錢吃罷早飯準備開鋪，誰知剛卸下一塊門板，就看見不遠處鄭煌推著趙如朝這邊走來。老錢尋思了一下，便馬上又上上板，跑到院裏喊道：老婆子，快過來！快！錢老太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小步從夥房踱出來道：啥事啊？你喊啥？老錢拉過自己的婆娘，鎖著雙眉小聲道：我看見鄭煌推著趙如往咱這邊來了。如不出老夫所料，他們肯定是來找咱的。一陣他們叫門時，你就說我不舒服，不方便招待。你和他們寒暄幾句就行了。

錢老太不在意的說道：我以為啥事呢，叫得這樣急。你現在就是個藥鋪掌櫃，你以為還像從前那樣呢。人家為啥來找你啊。真是。。。老錢推了她一把，十分嚴肅道：你這婆娘，懂個球！聽我的就行了！我倒寧願是我自作多情呢！說完便往臥房走去，掩門的時候又探出頭來叮囑道：說兩句行了，別留他們吃飯啊。聽見沒有？！錢老太無奈的答應著。自從十九歲嫁到錢家，她這一輩子都是對老錢唯命是從過來的。

錢老太正想回夥房幹活，果然聽見鄭煌的叫門聲。她一邊應聲走去開門，一邊在心裏忐忑起來：這不逢年節的，趙如親自上門定是有事。待打開了院門，看見趙如正坐在板車上，仰頭笑看著喘粗氣的鄭煌。錢老太忙笑道：呦，這不是老妹子嗎。快，快來屋裏坐。說著便搭手幫鄭煌將板車推進院中。錢老太說：鄭煌，來。咱倆架著你娘進廳堂坐下。趙如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怪麻煩的。我就是來看看老姐姐您，待不多時就走了。錢老太點了點頭道：也好，看來今天會有太陽的。那咱姐妹倆就在院子裏一邊曬暖，一邊聊吧。你等著，我去弄些茶水。說著便往夥房走去。

趙如把鄭煌叫到眼前，輕聲說：兒啊，你去村部畫畫吧。食堂快開晌飯時，你過來接娘就行。鄭煌聽話的點了點頭，扭身走了。趙如四下打量著這套院落，記得最後一次來這兒時，是為了探望自己那美麗乖巧的大女兒鄭秀。她扶著鄭秀，小心翼翼的在院子裏走著。看著鄭秀鼓起的肚子，想著裏麵那愛憐的小生命，趙如的心滿足的很。她就這樣陪著鄭秀待了一下午，那最後的一下午。。。想到這兒，趙如不禁又哽咽起來。錢老太正端茶出來，看見趙如的表情，故意抬高了聲調道：來，妹子。喝口茶。這茶不好，將就了吧。趙如忙扭臉擦了擦眼淚，清著嗓子道：哪裏，哪裏。麻煩姐姐了。

錢老太把茶杯擺在院中的茶幾上，斟好茶。然後又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趙如對麵，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起來。趙如雙手一直護在自己身前的小包袱上，她看著錢老太，勉強的笑了笑，道：老姐姐，這久以來，家裏事情太多。也沒顧了來探望您和姐夫，姐姐您可別挑理啊。錢老太忙擺起手來：這話應該我說才是。。。唉，你家裏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情，我和我男人真該抽空去看看你。隻是，你也知道，原先的飯館子被撤了，想了好久才又開了這間藥鋪。虧了我們還算配合，聽說也不知哪個鎮子的一家飯店，因為抗上，不關，結果慘得很哩。趙如點著頭問道：那個，我來時見藥鋪沒開門，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啊？錢老太避開趙如的眼神，笑道：沒啥。我那男人老了，不中用了。三兩天的鬧著不舒服。這不，今天一早又說頭沉得很，一直在屋裏躺著呢。

趙如若有所思的聽著，半晌，有些難以啟齒的又問道：老姐姐。。。錢途那孩子還好吧？錢老太答道：嗯，他們哥倆都進了城。來過幾封信，倒也無恙。唉。。。本來咱倆是多好的親家啊。我們是真喜歡鄭秀這閨女。。。錢老太本是發自內心的感慨，卻忽然覺得這話說得甚不合適，於是忙又說道：那哥倆都找到了工作，這茶葉還是他們托人捎回來的呢。。。。她正欲往下繼續說，卻聽見屋裏老錢一陣陣強烈的咳嗽聲。錢老太太了解自己的男人，於是她滿麵堆笑的對趙如說：你瞧瞧，他又難受了。妹子，你先喝口茶等著，我進屋去瞧瞧。說著，便起身進了屋。

錢老太剛進屋，就被躲在門後的老錢一把拉住，拽到炕邊。老錢憤怒的低聲訓斥道：你個傻婆娘，咋越老越糊塗呢！你說啥不好，偏偏要說咱兒子。你不知道她來是幹啥來了？！錢老太委屈道：唉，我看到趙如就想起了鄭秀。多好的閨女啊。。。要不現在我也抱著大孫子了。說著，錢老太的眼眶竟也濕了起來。老錢用手使勁的點指著她，道：你個沒用的貨。要你幹球！到最後還得我出麵！說完，老錢正了正衣角，捋著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一邊往院子裏走，一邊故意大聲道：你這婆娘，趙如妹子來了你也不叫我！說著，人已走到趙如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