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名者 ‘ 彼此 ’ 。彼此可: ‘ 彼彼 ’ 止於彼; ‘ 此此 ’ 止於此。彼此不可:彼且此也;此亦可彼。 ”
我跑了,隻因為喝了些酒而和媳婦兒吵了一架。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酒是創作的一種調和劑而已,不嗜就行。”媳婦兒的態度也很明確——“滾吧,你!”。
其實我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是否認我的論點,但是因為酒意熏心尚未醒,所以我的大腦寧願選擇去歪曲她的意思。於是我就真的‘滾’了,隻為賭氣,為了讓她對自己的老丈夫說出‘滾’這個字而感到內疚。跑雖然是跑,可也是有資本的跑——誰也不是傻瓜。我可以找一間便宜的小旅館,買些酒菜,繼續所謂的創作。這年頭,隻要有錢就行唄。始料未及的是,我雖然帶了錢包,無奈卡中隻剩下十塊錢。於是我隻能到便利商店裏買了他們自產的啤酒和餅幹,以慰漫漫長夜。
我懷揣著超市找回的兩塊五,手拎著兩個塑料袋,偷偷溜進了一座室內停車場的最頂層。這樣冷的天,我一人獨自在外,喝著冰涼的劣質啤酒,嚼著生硬的劣質餅幹,在巨大廣告牌的閃爍霓虹映襯下,俯視著街道上依然奔流不息的車輛和浮躁的人頭。此時此景,無疑是‘創作’最好的環境。雖然我沒有紙筆在手,可是卻在心裏用文字勾勒出了一幅幹冷,急躁,寂寞的圖畫。
‘別有一番風趣’,我這樣安慰自己。雖然我的心可以自欺欺人,但是手中不到百分之一酒精含量的飲料卻怎麽也騙不倒我的肝胃。‘這種帶啤酒味兒的飲料,喝再多也沒有效果。唉,怎麽如此大意?哪怕再多十塊錢,也可以買瓶烈酒打發今夜啊。。。’我一邊想著,一邊對著廣告牌支架‘小解’起來。哆嗦了一陣,冷了,餓了,酒醒了。猜測著媳婦兒現在正在為讓我‘滾’而內疚,想到我們租賃的車庫改建的小家,心竟溫暖了許多。
可是我不能回去!我要標明我的態度,喝酒並不是因為上癮,而是為‘創作’找‘靈感’——況且。。。奪門而出時過於匆忙,忘帶了鑰匙和手機。現在身上除了超市找回的兩塊五以外,連個能和外界聯係的通訊設備都沒有。好在我比較善於總結經驗教訓,於是當停車場磚牆縫兒裏的冷風肆無忌憚地鑽進脖領時,我明白了一個硬道理:要就不跑;要跑就要做好全麵準備!別弄得跟現在一樣尷尬。為了證明我是對的,所以今晚絕對不能敲門回到溫暖的家!可是。。。媳婦兒怕冷,要是沒有我這個‘小火爐’在身邊,總怕她睡不安穩,可別再感冒了。。。
我以為我能在停車場窩一宿,誰知還不到十一點,就被機警的保安人員發現了。通過和他的攀談可以感覺到,他也曾經犯過和我一樣的‘無準備逃跑’錯誤。不管怎樣,最終我還是被請出了停車場。拎著兩個袋子站在紅綠閃爍的十字路口。街口的寒風嘲諷般地玩弄著我手中的塑料袋,袋子發出陣陣慘叫,像是在對我說:“哥們兒,是真冷!要不咱回吧。。。”“開玩笑!”我顫抖著對它說:“偌大個男人,連這點兒冷風都扛不住,以後還怎麽麵對殘酷的世界?!——走,咱去長途車站!”說著,我便帶著我那不爭氣的袋子,頂著冷風往車站走去。邊走邊想:我沒錯!誓不低頭!
在四處透風,竟還沒有停車場暖和的長途候車室裏待了坐了六個多小時後,在車站管理人員以為我是流浪者而殷切地遞給我一杯熱咖啡後,我意識到我該回家了。我甚至不記得當時為何會跑出來的理由。這大冷的天,何必呢。。。從昨晚七點到今晨七點,我好像學到了什麽。於是我帶著被凍得邦邦硬的尊嚴,雖瑟瑟發抖卻理直氣壯地小跑回家,敲開了門。媳婦兒剛起,她叼著牙刷若無其事地給我開開了門,然後朝水池裏吐了一口牙膏沫。我沒理她,大義凜然地迅速脫掉衣褲,鑽進了仍有餘溫和餘香的被窩。我贏了!。。。今晚該給媳婦兒做點兒什麽好吃的呢?。。。
他跑了。我已經習慣的都懶得用‘又’字。還沒來得及提醒他沒帶鑰匙和手機,他已然不見了蹤影。我知道他跑的原因,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他有些內疚卻又一時改不了喝酒的嗜好。他曾經說過‘相吵無好口’,‘酒後難自製’,於是在為了不借著酒勁說出傷害我的話語的情況下,他跑了。我知道他在努力地想改掉這些毛病。
記得七年前我認識這個男人的時候,他是美術係,我是經濟係。他人緣很好,所以在我朋友的聚會中也有他。很亮眼,雖然個子不高,可體格碩實,且談笑風生,千杯不醉。用詞雖不盡文雅,卻著實幽默。酒歡時,總會吟古詩作興。這樣的男孩,總比理工科‘瓶底眼鏡’的無趣要吸引得多。後來我們相識相知相愛,並在不衝動的情況下,決定攜手走完餘生。可是婚後我才發現,原來他身上的看似優點,其實也不盡然。他愛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搭得上話。於是應酬就多了,多了就讓人不再新鮮卻會感到厭煩;他才思泉湧,我們單位有好多演講發言稿都是我讓他幫我寫的。可是他寫東西時,總該喝酒。他總說,酒到了一定時候,那種清醒,腦子的轉速是沒喝酒時的十倍。
他天天埋頭寫東西,理所應當的也就天天喝酒,而且總是喝多。於是我開始對他有很大的意見,因為我總覺得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而且真正有才學的人是不會靠酒精來尋找所謂‘靈感’的。他現在這樣的做法,和靠吸毒來換取快樂沒有本質的區別。他聽了我的話,隻是每每當他寫東西時,總是坐立難安。我知道他已經對酒精有了依賴性,就像要是一天不給他煙抽時,他會變得很暴躁一樣。後來我也不再怎麽管束了,隻希望他別傷了自己的身體才好。
起初我為他的‘逃跑’而感到驚恐擔憂。總害怕他喝了酒在外麵惹了禍,吃虧了卻渾然不自知——當然,從家庭經濟學的角度來講,更主要的是怕他在外麵瞎花錢。於是當今天臨下班前接到他問晚上想吃什麽的‘討好電話’後,我確定他又喝多了。於是我連忙從網上轉走了他卡裏的錢。本想留二十給他,後來想著要好好教訓他一次,所以隻留了十塊錢(我很得意)。
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離家出走了,可是每每當他甩門出去後,我總覺得就算屋裏暖氣開得再大,卻依然如冰窖般寒凍——雖然他剛為我準備的香噴噴的飯菜依舊冒著熱氣。
我有好多女朋友都問我為何不和他離婚。在她們眼裏,我的丈夫是個一無是處的酒鬼,要是她們早就‘換本兒’了。隻有我知道他真心愛我。離開他,興許這輩子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對我這樣好的一個男人了。我的丈夫是一個奇妙的‘冬暖夏涼’的生物體。在炎熱的夏季,他總是右手支著腦袋,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左手卻不停地扇著蒲扇,為我驅趕夏日的高溫和蚊蠅,直至我酣睡如嬰;冰冷冬夜,他總是先我十分鍾鑽進被窩為我暖鋪。好容易用體溫暖和了我這邊,在我上來後他就屈縮著回到他拔涼如冰塊的那邊。而每次當我心疼地想摟過他時,他卻打著牙顫推開我:“乖,別碰我。我涼,別凍著你。”
他除了寫字外,其實是個懶人。可是卻能為我發明出各種菜的做法且不厭其煩。每到吃飯時,他總是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等著我第一口下去後的看法。當我滿意時,他才會坐下和我一起吃。我們吃飯前有個不成文的小規矩,就是要先親一下,說:“吃飯了,乖。”之後才一起動筷子。原來我總是不理解,直到聽見他的解釋:“一家人吃飯就要一起動筷,不然就少了溫馨。”
無論冬夏,每天早晨起床前,我總是習慣地在他懷裏多賴一會兒。頭枕著他寬寬的臂膀,腦門在他堅實的胡渣下來回蹭著,直到他坐起身來,問:“乖,早餐要幾個雞蛋?”
讓我最自豪的是,他在外麵從來不會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以至於一段時間裏我總為他是同性戀而困擾。後來他破解了我的疑慮:“咳,有什麽好看的,把自個兒家的媳婦兒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確比認識我丈夫前懶了,胖了,也嬌氣了,他著實把我給寵壞了。
閨中密友總是勸我要徹底改掉他吸煙喝酒的臭毛病。女友自然是為我好,可是我的丈夫極少在我麵前抽煙;就算是喝酒,也不過和我吵吵幾句,從未動過手。我是樂天派,很容易知足。有一天他喝完酒,哭著對我說,說他沒能給我一個好的歸宿,一直跟著他吃苦。這是他心中唯一無法解開的結。雖然他相信自己有成功的一天,可是卻不知道那天何時才會到來,從而害怕我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我笑而不答,因為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同樣相信他一定會成功,我更加相信自己會等到他成功那一天的到來!
擁有他完全的愛,還有什麽好苛求的呢?今天早上我一邊刷牙,一邊看著他灰溜溜地鑽進被窩時,腦中隻期待著他今晚對我道歉時的傻樣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