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屬於我但關於你的事情

回憶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卻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禍》(四十六)

(2010-09-28 03:05:32) 下一個

邵兵記得以前周田力曾和他說過,鄭煌和糖畫爺爺學畫的事情。他見栽贓的計策敗露了,於是便想從“鬥私批修”入手,許能直接批判鄭氏父子也不一定。邵兵略加思索,然後麵朝站著的鄭煌坐好,扶了扶眼鏡,柔聲問道:鄭煌,我聽說你喜歡畫畫,是嗎?鄭煌點了點頭。邵兵又問:你都畫些什麽?鄭煌想都沒想,便答道:啥都畫。畫牲口,畫大樹,畫人,畫妖怪。。。邵兵隻聽見“妖怪”一詞,眼睛便泛起了亮光。

他點了點頭,又接著問:那你是照著畫的,還是自己想象的呢?鄭煌如數家珍道:我有好多畫冊。有《聊齋誌異》,有《西遊記》,《封神榜》,還有《救世濟公》。我都是照那上麵畫的。邵兵找到了突破口,他忙追問道:那些畫冊你是從哪裏弄得的?鄭煌說:有爺爺給買的,還有好多是爹原先去縣城裏幫我挑的。至此,邵兵滿意的點了點頭,轉向鄭屠嚴肅道:鄭師傅,你家鄭煌問題很嚴重啊。

鄭屠本不知道邵兵為何會問鄭煌這些問題,當他聽到邵兵對自己的說話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他盯著邵兵問道:啥問題?咋?畫畫也能惹到你們?邵兵說:畫畫沒錯。是他畫的內容有問題。有偉大領袖毛主席不畫,有祖國壯麗的山河不畫,偏偏畫些妖魔鬼怪!你要知道,現在是新中國,是曆盡千難萬險,好不容易從封建專製下奪回給人民的江山!我們要反封建,破迷信,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這是唯物主義的新中國!可你卻要反其道而行之,竟還鼓勵鄭煌畫些迷信神話的汙穢東西!你這是何居心?難道你還留戀那萬惡的舊社會不成?!邵兵終於找到了把柄,越說越激動,可鄭屠卻更加迷茫起來。他怎麽都想不明白,何時起,畫個畫也能變成一條嚴重的過錯。

邵兵接著說:現在是勞動人民翻身做主的年代!是偉大領袖毛主席帶領百萬雄師為我們開辟的美好未來!在這一過程中,不知有多少人為了共產主義這一崇高的理想而拋頭顱,灑熱血,奉獻出寶貴的青春和生命!要知道,我們能有今天,那是踩著多少曾經像你我一樣鮮活的血肉之軀過來的!任何想破壞新中國建設發展的人,麵對曆史的洪流,飛躍的車輪,無疑是螳臂當車!當然,我們對於那些腦中仍殘留有封建思想的同誌,會耐心教導。不過,對於那些冥頑不靈者,我們也絕對不會手軟!說到這,邵兵被自己慷慨激昂的言辭所感動。他顫抖著手端起杯子,一邊喝水,一邊組織語言,準備繼續演講。

鄭屠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他卻從邵兵的話中聽出了鄭煌畫畫帶來的嚴重後果。他並不敢反駁,也不知該怎樣去反駁。這是鄭屠麵對有意要破壞他生活的威脅,第一次感到自己無能為力。放在過去,這時的鄭屠早已揮拳而上。可是今天,他聽到的全是和國家聯係在一起的理由。一個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的鄉下漢子,如井底之蛙。又怎會知道外麵的世界那翻天覆地的變化。鄭屠麵對邵兵滔滔不絕的講話,被逼得啞口無言。他隻能用一種求救的眼神四下掃著,希望會有人挺身而出,幫他解圍。

一個手臂上紮著紅袖箍的文工隊男青年,用腳使勁踩滅了煙頭,手指著鄭屠,順著邵兵的話繼續說道:要不是邵村長,我們還不知道原來在這偏遠的村莊裏,竟還存活著如此大的一顆毒瘤!這要是在城裏,你早被重重打倒在地,再被踏上一萬隻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從孩子的惡劣行為上,足以反映出家大人的醜陋麵目!你不僅不清理自己身上的毒素,反而還慫恿祖國的下一代!該當何罪?!你說,你認不認罪?!

鄭屠再也不想聽他們胡說八道,往自己和鄭煌身上扣罪名了。他衝著質問自己的那個人吼道:我鄭屠一生光明!別說賣國,就連偷雞摸狗的勾當都沒幹過!我認你娘的罪!鄭煌,走!咱回家!說著,起身拉著鄭煌便走。那男青年被罵了一句,指著自己胳膊上的紅箍,憤然道:好啊!你竟敢辱罵革命小將!邵村長,你可要好好管管你的村民了!

邵兵本想喝口水,然後繼續給鄭屠扣帽子。誰想這小年輕竟助了他一臂之力。此時,邵兵見火候已到,於是也裝作義憤填膺,喊道:鄭屠,你站住!原本我以為你是個任勞任怨的好同誌,誰知你的思想竟如此肮髒!枉我曾經還那樣信任你!事到如今,為了挽救你的靈魂,我不得不向縣裏匯報此事,讓你接受勞動改造了!來人啊,攔住鄭屠,別讓他跑了!

劉會計和周田力一聽邵兵下了命令,師出有名。於是便各自帶著對鄭屠的仇恨,向他撲了過去。鄭屠見來勢不好,於是使勁一把,將鄭煌推送到了門口,喊道:鄭煌,你快回家去!說完,便馬上扭回身,麵對著兩隻惡狠狠向自己衝來的瘋狗。隻見劉會計抱住鄭屠的腰,周田力摟著鄭屠的腿,叫喊道:鄭屠,你跑不了了!

從未有人敢這樣動過鄭屠,他怒紅了雙眼,用舌尖頂住上牙膛,拿出扛豬的氣力,側身抓緊劉會計的褲腰,將其倒著舉了起來,往周田力身上砸去。頓時,隻聽一聲慘叫,劉會計和周田力的腦袋相互撞了個結實。於是倆人忙鬆開鄭屠,各自捂著頭蹲到了一邊。鄭屠從腰間抽出他那把應手的家夥,帶著女兒鄭麗的心痛,夾雜著過往所有的新仇舊恨,奔著邵兵衝了過來。

邵兵一邊迅速向後退縮,一邊故作鎮定的擺著雙手,喊道:鄭叔!叔!你要幹啥?!我可是村長啊!鄭屠紅著眼睛狂吼:狗日的!我本不想與你再有甚瓜葛,可你卻三番四次找我麻煩。早知這樣,我上回就應該宰了你!管你是啥身份,老子今天豁出這賤命和你同歸於盡!說著,那手中的刀似像張著血盆大口的毒蛇般,朝邵兵紮來。正在這時,鄭屠隻覺得腦後一陣清涼,他眼瞪著邵兵,卻沒了力氣,瞬間昏倒在地。站在鄭屠身後的那個,剛才挨罵的男青年,見自己打暈了鄭屠。於是惡狠狠的將手中的棍子撇在一旁,啐了一口,指著鄭屠喊道:破四舊,除四害!打倒你們這群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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