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嘉明科幻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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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格勒(二)

(2005-06-13 11:03:49) 下一個

                                (二)辭文

    地球上全人類的融合,曆盡萬難,其中一關,便是將自從"巴別通天塔"以來各自各精彩的語言整合.

    自1850年起,文明漸漸由三種語言體係支持.第一是人文語言,天長日久,當然是老大.第二是產業語言,兩個機械工程師,一個來自德國,一個來自英國,人文語言不通沒關係,各自打開圖紙,一樣可以溝通,一樣比高低.第三是計算機匯編語言,兩個程序設計員,一個來自印度,一個來自中國,人文語言不通沒關係,各自打開電腦,一起編程象說相聲,你一句我一句.

    開天辟地直到中世紀末,拉丁文,中文,阿拉伯文,梵文象四口人文語言大鍋,人類所有的思想結晶幾乎都溶解其中.工業革命後,列國叢林,弱肉強食,各自以產業語言喊話,一言不合就開打,因為實踐是檢驗產業語言的唯一標準."鐵與火"的語言,像重工業,機械製造,軍火工業,航海航空,都不僅是拿來喊的,最終是要拉出來遛遛的.到了1990年代,計算機語言揚眉吐氣,橫掃千軍,經常飄飄然忘記自己是老樹上的新芽,製造業這個老樹樁還扔不得.

    老二,老三誕生於全球標準化的繈褓中,而老大的整合成了大難題,因為幾大人文語言體係無法居中粘合.

    東國有鄰,名東桃國.東桃國當年與西國有隙,各自搬出產業語言,飛機大炮地實踐了一番,結果西國嗓門大,東桃國喊啞了,就此悶聲不響,三十年後又一聲清啼,不得了,全麵壓倒西國斯仆裏司汀的沙喉,當了幾年頭牌花旦.但龜兔賽跑,不能睡覺.東桃國很敬業,當然不睡覺,隻不過跑錯了方向.

    世上每種語言,有如歌者,各領風騷,不過要想流行天下,要靠錢來包裝.東桃國屬象形文字文化圈,卻沒有趁手中有籌碼,身後有FANS的風頭上領導象形文字,去與拚音文字接近整合,反而有點驕傲,文化完全故步自封,有點你愛學不學的跩樣.那班打小喝音文(拚音文字)湯長大的孩子,為追星猛攻東桃文的城堡,攻不進的覺得晦澀難學,僥幸進去的又多少有些索然無味,而流行的風向那麽快又變了.機會就此錯過,明智的維新在此恐怕不全明智.

    好了,幾年一過,西國又出雄主,大抓第三語言,三拳兩腳擊破第二語言的東桃國.東國自強不息,也終於有機會粉墨登場,和西國一幫哥們平起平坐,握手言歡了.

    想當年,東國在窮愁潦倒之日,踉蹌寸步難行,坐在路邊喘息,不明白為什麽人人都來欺負自己,人人都能超越自己,結果一看腳邊的大包袱,恍然大悟,打開看看,件件無用,件件舍不得.包袱皮上,是遠古老祖宗蓋的神符印:

    THIS IS EVERYTHING

    THIS IS NOTHING

    以前沒文化,老是顛倒讀,第一句當第二句,政治結論就下錯了.明乎此,那還背著幹嘛呀,發一個狠,連孩子帶髒水全倒了,雖說有些不人道,可也得看看比例關係,那髒水又臭又沉,孩子隻是其中遊泳的一顆小花生米,還發育畸形,閉閉眼圖個痛快得了.

    東國從此輕裝前進,慢慢追近西國.等走近了,人們又改追東國這顆超新星,兩大語係的矛盾又隆重重演,隻不過東桃換了東國.

    東國知道,攢幾年錢隻是過眼雲煙,弄得不好就跟東桃國一樣又落花流水,要緊是趁萬眾矚目,自家文明股票升值,把文化血脈連一連,大家多元調和,以後就是再分家,也很難刀兵相見了.好在包袱已扔,真正虛懷若穀,整個西國都裝得下,還怕幾個字母不成!

    故此,東國的富貴子弟,紛紛求學海外;上流社會,漸漸音文夾雜,一國兩語,成了氣候.沿海地帶,各自立法,將音文列為"輔助官方語言",也就是第二語言,不厭其煩將所有官方文件一律"一個意思,各自表述",好處是一幹平頭百姓都自動學會"離婚"的音文寫法.

    象形文字,如同一個三角形堡壘,三麵高牆,是字音,字形,字意.東國有意打碎高牆,引郎入室,也隻有從字形捉手,改為拚音化,所有發音規則,悉照音文.又將東文分為"辭文","白文"兩種."辭文"為規範古典東文,用於一切正式場合,外交辭令,法律文件."白文"為拚音東文,流行於坊間,隻求發音和語句結構嚴格跟從"辭文",以便天下人人能懂,至於書寫,輸入方法,則最大限度將就音文人士及電腦鍵盤,發動民間,各出奇謀,紛紜各自實踐後,再擇優選為國家標準,通行天下.

    此方案一出,舉國大嘩.年輕一代一片叫好,因為九成九隻用電腦打字,手機傳信,手寫如蟹爬,錯漏百出,所謂書法之美,早不忍睹,廢之也罷;中年人雖覺不便,身為家庭頂梁柱,也明白國家的苦心;老人家和國文教授則不但跳腳,而且跳梁大罵,誓死維護殘廟斷垣的一磚一瓦,要將始作俑者打倒在地,食肉寢皮.這下驚動了"保護動物皮草協會"出頭主持正義:狐狸皮尚且保護,況人皮乎,而且國家將文字一分為二,妥善安置,也沒有全廢方塊字.鑒於形勢發展,本協會決議擴大經營範圍,更名為"保護有機皮協會",凡有機物之皮,一概保護,其中當然包括葡萄皮,因為植物學家已經勇敢而雄辯地證明,葡萄也是有尊嚴的!!

    經此一攪和,全國各族人民倒也想開了,天下萬物,終有竟時,三千年前孔博士的家信,今天的中學生還看得懂,固然可倚之為奇,也可視之為妖:老而不死為妖,刻舟求劍為愚.於是人人都當成一場遊戲,盡情投入轟轟烈烈的"文字大生產運動".本來國家養了兩萬多狗屁語言學家,弄了八千部高級電腦都搞不定的活兒,十幾億東國人,幾十億外國人群策群力,十來年就輕鬆擺平了.這其間,最難的是大家七嘴八舌,誰的方案都有優點,一個字就幾十種版本的拚音,各自在小圈子裏試用,誰最後傍上明星大腕,金口一開用了你的,一夕成名,流行全國,就能奠定萬世不撼的江湖地位(也就是文化地位,因為江湖界和文化界策略聯盟了).於是一個笑星頂十個院士,真正"舌戰群儒".

    到最後,各地人民對誰當選本地議員漠不關心,對本地常用拚法能不能升格為全國通用而充分發揚民主,爭執不休,以至遊行示威.政府焦頭爛額之餘,不得不將全國各族人民打小深惡痛絕的"全民公投"法寶祭出,在每家每戶的CABLE終端加裝表決器,每日以身份證或學生證刷卡表決,罪犯也不例外.凡相對多數的方案即告勝出,全國公告試行,一年後正式成立,其他方案宣布非法.其直接後果是辭書出版社立即破產,隻有網上字典才能逐日更新.

    廣大群眾一開始踴躍參與,尤其是小學二年級生和守舊的老先生.漸漸老人凋零,保守反對的聲音一弱再弱,以前幾度闖關不過的方案都紛紛通過,但5000常用字,一天表決幾個字那也得好幾年,這麽長時間的狂轟亂炸下,大家終於明白"全民公投"實在不敢恭維,那麽屁大個事兒,養你們政府這幫草包幹嘛的,你說我做就得了,萬一上刀山下油鍋,算我倒黴行不行啊?

    偏偏政府心裏跟明鏡兒似的:這玩意兒傳之萬代,有個閃失你讓我頂缸,遺臭萬年,當我瞎的?民意如流水,千轉不留手,怎麽也得拉你們墊著,躺在曆史什麽台上才舒坦些個.人們通常希望,黨派如同開飯館的老板,巴不得你進他店裏照顧生意,一坐四五個鍾頭,你買單前跑來殷勤問候,表彰自家今天的手藝,羅列明日的菜單,痛罵對門的王二,無非盼君明日再來.可惜黨派常常自認,自己是高瞻遠矚的大賢,專業正牌的律師,一通術語把主顧灌得五迷三倒,最後當街掏出白紙黑字的契約,捉手摁腳要你趁大腦缺氧時劃押,以便將來主顧翻臉時能證明自己一片丹心的清白.雙方認識落差所在,便是自己理所當然應該"先天下之爺而爺",對方才是孫子.不過國家契約化,經營國家不靠愛國主義的高尚情操而是股份公司的章程合同,倒是一拍即合.因此"契約民主"之風,得以不情不願地長存.

    經此一役,全球大熱,到了兒幾十億人口中,高中以上學曆的有25%會用"辭文",70%會用音文,卻有75%會說"白文",其中一半以上字正腔圓,還帶"兒"音.聯合國開會,用白文最省傳譯費用,不用作第一語言都不成.終戰之戰後,五老厲行新政,刪繁就簡,統一度量標準,隻留幾種語言,其他一概送入科學院留幾個專家看守.東文因為有了白文這個半混血的小兒子,母以子貴,與音文並坐了頭把交椅,可可兒的兩宮太後現代版.

    話說回本嘉明這邊,電文用了辭文,是外交慣例,元老院盡是飽學之士,視作理所當然,卻不想想使節當時處境.如果趁亂暗裏發報,一定會用白文,輸入迅速,可見使節是在毫無阻礙的狀態下,輕鬆發出的.這到底怎麽回事?

    本嘉明帶著一身夕陽餘暉走回屋裏:我應該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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