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山意水
夢，意，情。
好望角
好奇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個好奇又勤老勇敢的民族肯定是個好望的角，它總會在平庸和僵化的時空上戳個大窟窿並讓它流血興奮的。好奇若與利益媾結在一起，那力量就威力無比了。在不太古老的過去，人陸地日行不過百裏，野獸遍地，路途艱險；景陽崗上有猛虎，坦桑野原滿惡獅。海上航行更懸，方向不明，大部分是隨機遊走於死亡的邊緣。即使這樣，總有那麽些人拋妻離子，瘋狂探險，今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他們毫無疑問著了魔，而魔鬼就是那個好奇利（我看有必要用好奇利來代表“好奇和利益”；好奇利有樂感）；這個魔鬼幫助外部世界發現了好望角（注一）。
（１）傳奇的故事
在十五世紀，西方社會普遍認為東方的印度及其群島有很多金銀珠寶和別的財富，一直想方設法找尋去那裏的通道。１４８７年８月航海家第亞士（ＤＩＡＳ）受葡萄牙國王的委派探索去東方尋寶的通道，踏上了航海的征途。他們先沿著西非海岸航行，在１４８８年初到達納米比亞的最南部。這時突然遇到大風暴，船隊不知不覺地朝南駛去，錯過了好望角幾百裏；第亞士感覺不對，命令船隊向東行幾百裏，“哪個船員造反反對就丟到海裏去！”
天啊，還是茫茫水天，糧食快沒了，淡水也快完了，難道要大夥兒喝尿，難道大家就要迷死在大海上？幹脆再向北航行，上帝保佑！終於，他們看見了海岸線和放牧的本地人（今日的莫色爾灣），一顆顆塞到嗓子眼的心才掉回原處。第亞士興奮起來，命令船隊繼續東行，可是船員們大部分象疲勞受傷的野獸，歸心似箭，不願前行。第亞士無奈，隻好同意返回。在好望角附近的富爾斯灣（ＦＡＬＳＥ ＢＡＹ），正值天高雲淡，風和日媚，船員們看見一個壯偉的岬角，象一個巨大的犀牛的腦袋伸到海中；他們屏息凝視好久，突然爆發出原始野蠻的歡呼聲。是的，他們發現了陸地的最南端！他們發現了新世界。興奮之餘，第亞士給那個尖角起名為“風暴角”。據說葡王聽後也十分興奮，認為找到了通往財富的通道，於是改“風暴角”為“好望角”（注二）。這個財迷國王，為什麽不叫好奇角？這個名字不是更能反映第亞士的精神嗎？好望角，一個伸入海裏的一個很尖的山角，是一個極具傳奇色彩的地方。由於受莫桑比克－扼加勒斯暖流和經大西洋而來的南極本格拉寒流的交互影響，氣候變幻無常。那海象個極端情緒化的美女，狂風暴雨隨時伺候，排天之浪毫不留情，很多輪船在這裏葬身海底。一個十分有名的故事是關於“飛行的荷蘭佬”和他的鬼船的：據說在十七世紀，荷蘭船長德肯（ＤＥＣＫＥＮ）在那裏頂風逆行，整個船和全體船員全部神秘地失蹤了。有人說德肯的魂總是在好望角的水麵上弄霧，在風暴中飛行。但最具傳奇悲劇色彩的故事是第亞士，他在１５００年再次航行時，不幸也在好望角附近的風暴中葬身海底。大海呀，大概總是航海英雄的最終歸屬。在過去幾百年來，本地人多次吹噓看見過第亞士，說他在迷霧中風暴裏架著一葉扁舟，在滔天排浪裏孤獨地搏擊，拚命地搏擊，不顧一切地搏擊；他極度緊張從來顧不上和任何人打招呼。還有人說在迷霧重重的早晨，看見過第亞士騎著導航鯨，在好望角附近巡邏驅趕鯊魚。看來第亞士是好奇的魔王和正義的化身，死了後魂兒還要探險還要作保護神。
在第亞士的著名發現之後的約三百年裏，好望角是東西方的最主要通道；即使在蘇伊士運河開通後，每年都還有許多輪船從這裏通過。西方人從這裏把魔爪伸向東方，掠奪了無數的財寶，奴役了數代東方人。澳門，那個中國南方麵向大海的門戶，被葡萄牙占據了一個多世紀；據說即使在今天，有款澳元上還有一個葡人卡莫恩斯（ＣＡＭＯＥＳ或者ＣＡＭＯＥＮＳ）的頭像。葡國認為他是葡萄牙最著名的詩人，寫過好望角的長敘述詩，對那裏的風暴有極生動的描寫（注三）。可悲的是，現實總沒有詩歌浪漫，在這裏附近的海域，列強們為爭奪霸權控製好望角，打過許多慘烈的海戰。據說即使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德國艦隊還擊沉過英國軍艦和給英國運送軍用物資的中國商船。當然，好望角也不全代表悲劇和苦痛。“中國皇後號”曾經滿載書籍從紐約出發，經過好望角駛往中國，開啟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航程。很多世界名著就是從這裏傳播到遙遠的東方的。
（２）神奇的風景
好望角的海與別的地方的海是不同的，在風平雲靜的時候，她不太喧嘩但依然呈現一種巨大威力，那就是她捉摸不定的渦流。那種渦流或旋轉，或從海底往上翻滾，或者纏綿交織的扭動，或者狂瀾洶湧，那幾千裏的壯觀又令人膽寒的洶湧，恰當地表達了兩個龐大的大洋交匯的力量、陌生和不安。當然她嫵媚的流波也會在海麵上優美地華爾茲；這個時候，那海啊，就是海浪那一望無際的舞廳。
好望角的海是神奇的，也是難於捉摸的。她心情好時，風和日麗，微風輕卷海浪，多情地親吻著那雄偉的尖岬和第亞士海灘。那遠處的海是深藍深藍的翡翠，在神手的幻作下，不斷地變幻著形狀，並把白雲揉進她的碧藍。然後她柔波緩進，在遠處象連天的階梯（我過去在秦皇島邊就有過海梯的感覺－注四），在靠近岸邊的波峰上則幻變出鑽石的晶瑩；美麗的翡翠在岩石邊用力一擊又幻變出聖潔的白雲。這時候海鳥的心情也是十分的美好，它們在空中舒展美麗的羽翼，或伴著微風放歌，或追逐嘻戲，或象箭一樣射入那碧藍的翡翠。若有時間能在天好時等到黃昏，你可以看見太陽慢慢地下降，漸漸地變紅，漸漸地更紅，然後在靠近海麵時變得血紅。可以理解，太陽和美麗的海之女“情約黃昏後”，興奮得血湧麵龐；而海之女啊，在那血紅的情緒感染下，在那火樣的陽情燎烤下，笑出了那金紅的鱗鱗波光。
這裏深藍深藍的的海水象是蘊藏著無限的奧秘和凶險。在附近的海域，凶惡的大白鯊泛濫逞凶，給這裏的奧秘加上了幾多恐怖；這裏是世界上著名的觀鯊景點，每年都有眾多的遊客來這裏觀光。遊人們有的好奇，有的朝聖，還有人冒險站在水中的鐵籠子裏，讓鯊魚來觀賞他們---大概沒有比這更刺激的死亡遊戲了。有個經曆這死亡遊戲的人寫到：在深藍的世界裏，
大白鯊的影子象幽靈突現
它們象索命的行刑者，
打開了死亡之淵的門扇
它們的攻擊向火山爆發，
絕不停閑
巨大的嘴巴血紅血紅
獠呀比雄師的還要膽寒
(
一頭巨鯊猛咬我的鐵籠
五秒鍾不到我就嚇昏過去
...
我僥幸還活著！
我要感謝上帝。
可大海對我來說不再可愛，
不再深藍！
)鯊魚襲擊衝浪者的故事每年都有，但總有不怕死的在死神的鼻尖上衝浪。這裏的斯酷巴潛水也很刺激，主要有海底沉船觀賞和海底探險。在春冬兩季，是觀鯨的季節；大量的鯨魚在好望角的福爾斯灣或交配或產仔，演繹著最古老的愛情和生命的頌歌。在墨西哥的加尼福尼亞灣，殺手鯨每年都上演殺死新生鯨魚寶寶和幼鯨的種族大戰，場麵十分恐怖血腥；可這裏沒有多少類似的恐怖描述，是奇跡，還是有女神保護它們嗎？這裏的導航鯨母的個子很大，比公的大幾倍，交配的時候得有幾頭公的輪流伺候。
這裏的半島上有一個國家公園，也叫自然保護區，用來紀念第亞士當年發現好望角。保護區設計者的初衷是盡量保存當年的情景，所以沒多少高大的建築。我感覺應當有一個高大的第亞士塑像昂首挺立，以勝利者的風範君臨大海－這當然不符合保護區的“自然性”。
由於風大土薄，加上海風的鹹度，這裏長不了什麽大樹；底矮的灌木叢在海風蹂躪過的鏽跡斑駁的地上爬行生長，用以減少風的鞭打。尼采，那個瘋子哲學家，要是把他的子孫真的種在這海邊的話，他的子孫都會變成侏孺而不是超人。據說這裏有一千多種灌木和花草，是世界上六大自然保護區之一。這些花草灌木很多都很美，很有國際的野味，可惜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據說附近的福爾斯海灣有大量的珊瑚，色彩鮮豔，和陸地上的花草爭綺鬥麗，是海底觀光的重要景點。保護區偶爾會有盤角大羚羊和其它種類的羚羊在灌木花叢後麵探出腦袋，甚是可愛。那裏有山麓斑馬，但是很難看見他們的影子。在那裏也可以看見狒狒成群結隊拖家帶口忙於尋食，小狒狒活潑可愛而公狒狒滿臉嚴肅；遊人不能隨便靠近他們，公狒狒特別是頭領極具攻擊性。但是，它們可以悠閑地坐在你的車頂上，或坐在馬路中間耍賴不走。最令人興奮的是，你可以看見野生鴕鳥優哉遊哉地在海邊覓食，或在馬路上和汽車賽跑。它們那從羽毛裏露出的大腿肌肉，結實美麗，充滿了活力和誘惑。我和同行的人開玩笑說，想啃一口那結實的鴕鳥大腿。他們開玩笑說，“那鴕鳥一腳能把你踹到中國去！”
好望角，水中花，鏡裏雲，岸上駝，翡翠魂，是一組奇麗交織起來的幻境。
（３）起點和終點
從空中俯視，好望角半島仿如一個巨大的樂器，象遠古的犀角號，也有點象中國西南地方的葫蘆絲。好望角女神千百年來用它演奏古老的風之語、海之聲，還有那萬古的蒼桑、世間的風情。鯨魚那穿透海水的超低音，海豚那明快的打擊樂，還有那海鳥的美聲，在那裏合奏了大自然的交響樂和天籟之音，沒有起點，沒有終點。
回頭看看背後的陸地，往前看看萬頃碧波，還有那悠悠的白雲藍天，我刹時眼睛模糊起來。天之涯，海之角，知音那邊已日落；陌生的朋友，請告訴我，這裏是陸地的終點嗎？你說是的，如果你從內陸來。可是，海裏的鯨魚說，那是陸地的起點，因為鯨魚們是海裏來的。重要的是，非洲陸地的最南方有一個尖角，它不是圓的。記得在約兩千六百年前，自然哲學的開山鼻祖泰勒斯（ＴＨＡＬＥＳ）曾經在埃及的尼羅河邊斷言，陸地是一塊漂在水上的圓盤子。他要是當時能到好望角來看看這尖角，再請教請教這裏的鯨魚，就不會給自己開了這麽大的玩笑。
我們來自於海裏嗎？我們的祖先是從這裏爬上陸地的嗎？如果是，那他們為什麽要到陸地上來？是好奇？還是害怕鯊魚或者螃蟹的祖先？如果我們的祖先是從這裏爬上陸地的，那好望角的海角和附近的第亞士海灘就是陸地的起點。是的，這裏是陸地的起點；這似乎有點根據，因為科學家說我們人類都發源於非洲，而非洲的屬靈的生命完全有可能來自這個特殊的地方的海裏。啊，好望角，我數億年前就在海中生活，是不是有點奇怪？大海呀，母親，我已經在陸地上生活了這麽久，我想再回到你的懷抱，可是我已經完全不習慣於你，我想跳入你的翡翠可我不敢，我不敢回到我生長的故鄉去生活。我心裏的苦痛是嚴重的，母親，我請你原諒我內心的傷疤。
朋友，我們還會回到海裏去生活嗎？將來陸地會不會太熱而我們不得不回歸海洋？
好望角，你到底是我們腳步的起點還是終點？
注一：準確地說，非洲人已經在那裏生活了許多世紀，他們早就發現了好望角。我們這裏所說的發現，是指外部世界第一次找到了那個地方。
注二：好望角的英文名字是“ＣＡＰＥ
注三：卡莫恩斯（ＬＵＩＳＣＡＭＯＥＳ，１５２４－１５８０）年輕時愛上了一個漂亮的宮女，葡王吃醋就把他趕走了。他在莫洛哥對莫爾人的戰鬥時丟了一隻眼睛，回來後還是受到冷遇，一氣之下跑到西印度群島。他在那裏作詩嘲笑軍人，又被趕到澳門。在澳門他寫下了著名敘事詩“Ｏｓ
注四：在好望角觀海強化了我過去的一種幻感。多年前我在秦皇島北戴河一帶旅遊，在一個小山上觀海時，我突然感覺遠方的海水象一堵巨大的城牆立在麵前，海浪象一層層的梯子；我感到震撼，雖然那是遠方的雲海相連造成的幻覺。不過我還是作了首詩，表達我的幻覺：
ＯＦ ＧＯＯＤ ＨＯＰＥ”，翻譯成“好運角”可能更恰當一些。非洲人在訪問那裏時，相當多的人都會跪拜四方天地祈求好運。 Ｌａｓｉａｄａｓ”，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他終生未娶，去世之前幾年靠仆人在裏斯本於晚間乞討供養他。海之歌
在秦皇島的小山上
我見過你的偉岸
碧綠的波濤滾滾
一直滾到天邊
一紋一紋的波濤
天宮翡翠的梯磚
一層一層的堆砌
一直砌到天邊
我要乘梯而上
我要摸摸雲寰
不怕階梯遙遠
不怕高處孤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