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1920年10月,林徽因隨父親來英國倫敦聖瑪莉學院學習,遇到在倫敦經濟學院學習的徐誌摩。兩人便一見如故,並互引為知己。從此以後,在柔柔的康河綠波邊,金陽沐浴的垂柳下,他們漫步吟詩,互訴衷情,很快便墜入了愛河。
可是,當徐誌摩懷抱著浪漫的夢想從不列顛趕回國內的時候,林徽因在父輩的安排下,已與梁思成有了婚約。
在這之前,梁啟超曾以師者的身份給徐誌摩寫過一封信,信中告誡說:“萬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樂。”徐誌摩雖對老師一貫敬佩有加,但在愛情與婚姻問題上卻毫不退讓,還了梁先生一封信。他在信中宣稱:“我之甘冒世之不韙,竭全力以鬥者,非特求免凶慘之苦痛,實求良心之安頓,求人格之確立,求靈魂之救度耳。人誰不求庸德?人誰不安現成?人誰不怕艱險?然且有突圍而出者,夫豈得已而然哉?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可見這時的徐誌摩是多麽的癡情於林徽因了。
回國之後的徐誌摩,雖然知道了林徽因已與梁思成有了婚約,但他並不甘心,從內心一直沒有放棄對林徽因的追求。1924 年4月印度詩哲泰戈爾來華訪問,在日壇草坪講演,林徽因與徐誌摩一起負責接待擔任翻譯等工作。當時報載:“林小姐人豔如花,和老詩人挾臂而行,加上長袍白麵,郊荒島瘦的徐誌摩,猶如蒼鬆竹梅的一幅三友圖。”一時成為京城美談。後來為慶祝泰戈爾先生64誕辰,林徽因、徐誌摩等在東單三條協和小禮堂演出泰翁詩劇《齊德拉》,林徽因飾公主齊德拉,徐誌摩飾愛神瑪達那,他們兩個人配合默契,演得非常投入,情意綿綿,就連不識英文的梁啟超都看出了他倆的倪端。泰戈爾這樣讚美林徽因:“蔚藍的天空/俯瞰蒼翠的森林/ 他們中間/吹過一陣喟歎的清風。” 此時,徐誌摩以為機會又來了,就乘勢請泰戈爾求情,結果亦未能如願。
那麽,林徽因為何不嫁徐誌摩呢?
林徽因在幾十年後曾很真誠地向兒子梁從誡傾訴了內心的蘊藏,她說:“徐誌摩當時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可我其實並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樣一個人”。這便是林徽因為何不嫁徐誌摩的真正原因。
後來,徐誌摩給林徽因寫過一首有名的詩——《偶然》,詩是這樣寫的: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芒。”
這首詩,林徽因說是對他們之間感情的最佳詮釋,一切流言碎語,隻不過是幾聲嗡嗡罷了。胡適曾這樣說過:“誌摩的人生觀是一種單純信仰,這裏麵有三個大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林徽因恰恰把這三者水乳般地交融成完整的一體。透過她飄逸的才思、清麗的文字引領我們緩緩地走近她。原來徐誌摩眼中的林徽因是他人生理想達到至美至善境界的女神化身。
林徽因出生在書香門第,又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她承受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粹;進教會學校讀書,使她接觸西方文化;隨侍父親旅居英倫,遊曆歐陸,開拓了自由的視野。林徽因是一位中西文化融合造就的新文化女性。她熱愛生活,熱愛自由,既有浪漫天使的一麵,又有大家閨秀的一麵,既不能完全擺脫對家庭的依附,也具有獨立開放的思想和品格。這使她在情感上心靈上或許會迷戀一個風花雪月如徐誌摩式的人,但在現實中,她又不能不考慮父輩的意願,不能不以理性的思維去選擇一個腳踏實地、更可靠、更有責任感、更加不折不扣的男人,象梁思成這樣的務實男人。
林徽因不嫁徐誌摩是明智的,這明智除了對徐誌摩的懷疑外,還有對自身的懷疑——假如一旦進入形而下的現實生活,自己能永遠保持讓徐誌摩心動的那種美好嗎?很難。那麽,到那一天,夢破滅了,水晶變成玻璃,情何以堪?林徽因知道徐誌摩所愛的並不是真實的她,他隻是把一些關於女性的美好的想象都加到了她的身上而已。這說明林徽因對於人性和情感是多麽透徹和了悟。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像林徽因這樣才貌出眾,智慧過人的女子,她的內心裏是怎樣對待好生命中的男人,而這些男人又是怎樣對待這份感情的。她眼中的徐誌摩也許是純真的,詩性的,多情的,但她更知道正因為如此,多情如徐誌摩就會像那一片雲,偶爾投影在這片波心,偶爾又會翩然地投影到那一片,這幾乎是嫁給徐誌摩的必然命運,所以她不要這樣的命運。
事實上,林徽因不嫁徐誌摩而嫁梁思成的選擇是對的。徐誌摩當初看上了林徽因,就拋棄了結發之妻張幼儀,眼看追林徽因無望,便很快地戀上了北京名媛陸小曼。而梁思成呢?因為林徽因熱愛建築學,他便選擇了學建築學,愛她所愛;對於林徽因與徐誌摩的感情,梁思成應該是清楚的,但他能夠加以體諒;當林徽因要在他和金嶽霖兩人中間作選擇時,他能說“你是自由的”;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徐誌摩在濟南飛機失事以後,梁思成特地在出事現場為林徽因揀了一塊飛機的殘骸作為永久的紀念。這就是說,他能容許林徽因在自己的心裏為徐誌摩保留一個小小的私人空間。梁思成在事業上是林徽因的同誌,曾一起為新中國建築史作出了輝煌的業績,在愛情上對林徽因有嗬護也有寬容,他曾詼諧地對朋友說:“中國有句俗話:‘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對我來說是,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他的胸懷氣度的確當得起一個男人的稱謂,他以實際行動向林徽因證明了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那麽,林徽因究竟愛不愛徐誌摩呢?愛,這個回答是肯定的。林徽因的一首名作《那一晚》,寫的就是1920年康橋的“那一晚”,她說“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藍的天上照著密密的星,/那一晚兩岸裏閃映著燈光;/你眼裏含著淚,我心裏著了慌。/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迷惘的黑夜封鎖起重愁”,從詩句中不難感受斯人斯感!隻不過林徽因後來理智戰勝了情感,將對徐誌摩的愛情放到了婚姻之外精神之內。有人說“得不到的美是最永恒的美,得不到的愛是最永恒的愛。”他們做了一生一世的朋友,創造了近代中國文學史上又一個美麗的愛情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