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國來見到的第一個中國人就是老李。來美國之前,朋友說他的好友老李正好就在我要去的學校,就委托老李替我接機,安排臨時住處。於是就認識了老李,加上老鄉這層關係,往來甚多,後來就成了可以推心置腹,信任依賴的最知心的朋友。
老李其貌不揚,也就是一米六五的樣子,皮膚黝黑。卻人品端正,聰慧過人。在國內時,就聽那個介紹他的朋友說,這個老李,是個人才,更是個朋友。老李是最後一屆工農兵大學生,學的是外文也就是英語,畢業後到一個大學裏當英文老師。朋友送我上飛機在候機室裏說了老李的一些事情,例如他的外號叫“活辭典”,他把全校最漂亮,追求者最多的女教師俘虜了,結為夫婦,等等。卻不跟我具體說,讓我自己問老李。於是對老李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不敢說是“如雷灌耳”,但的確有未見其人,已聞其聲的感覺。
後來熟悉投機了,就問老李,聽說你是活詞典,到底能背多少詞?老李笑笑:“哪裏是什麽活詞典,隻不過略施小計罷了”。怎麽個略施小計法?原來老李教學那時,還沒有固定課本,都是自己選的教材。備課時難度就大些,都要現備。除了新的語法現象,還要把每個生詞都詳細地列出來,把意思,用法講清楚。但老李有個招數,就是他準備最充分,最詳細的詞,偏偏不說,好像是忘了,沒準備的樣子。有細心的學生就會問,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怎麽用?老李就會像恍然大悟一樣,啊,那個詞啊,在新英漢上是這麽定義的,在許國璋上是這麽用的,在新概念上有這麽個例句,900句上也有、、、你越問,他越明白。活詞典當然是讓人心服口服,公認的。老李這招,在博士答辯時,再試牛刀。自己講時隻是泛泛地講,越是枝節的,沒太充分準備的講得越多,把主要的準備最充分的卻輕輕簡單帶過。這幫教授一下看出破綻,覺得可逮著了,你追我問,卻正中老李圈套。老李不緊不慢,款款道來。驚得教授們目瞪口呆,老李反而主動出擊,“下一個題目應該是XXX,答案是yyy。還有疑問嗎?”老李順利地拿了兩個博士。
李夫人的故事是這樣的。那年李夫人剛從北京一所名牌大學分來做老師,老李單身宿舍裏的光棍們天天議論,美女呀天仙的。是,老李夫人一米七二,白淨漂亮,在那個大學裏,算是仙女了。一天老李目睹仙姿,回來斷然跟眾光棍攤牌道:“你們都不要再費心了,我決定要追她了,她是我的了”。大家哈哈大笑,就他?有誰當真?在別人都想方設法討好李夫人的同時,老李卻和她爸爸交接上了。她爸爸也是學校的教授。自從結交了老李,就整天回家說,小李這人是個人才。小李這人有出息。小李這人有才華、、、未來的李夫人納悶學校裏的年輕教師都見過,哪有這麽個人才?就想要看看這個才子。一打聽,就是外文係的活詞典。這下來了興趣。據李夫人說,第一眼的感覺的確不咋樣。不過第一次的談話,一下就有了好感。然後就做朋友,就談對象,就結婚。和她一起分來的一個女的,說她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了。李夫人說,我願意。那個女的,據說和傳達室裏一個長相英俊的小夥談上結婚了。後來老李雙雙出國,深造或鍍金,都拿了博士,當了教授。那帥哥十年後變成衰哥,從傳達室調到保衛科,女的自己也教不動學了,卻怎麽看他都不順眼了,天天打架,離婚了事。至今那隔日黃花也沒找著什麽糞去插。老李夫人卻是對老李佩服得緊。她也說過,有時看他不順眼,煩,就去聽他一堂課(他在一所大學裏帶研究生)。看著他在講台上瀟灑自如,滿腹經綸,口若懸河的樣子,“愛慕敬佩之心油然而生”。老李五十二了,夫妻倆人體貼入微,相敬如賓。
老李的第一個博士是在語言學係拿的。係裏的教授們分兩大派,一派以語法為主,認為語言現象都可以用公式來表達;另一派以功能為主,不大承認語法在語言學裏的作用。兩夥人互不服氣,互相挑錯,給一些學生選課造成了心理負擔,怕得罪了某些人,答辯時不好過關。老李潛心研究了兩派的理論,然後在係裏開了一個講座,邀請了所有的教授和許多學生,把兩派的理論主幹歸納總結,舉例推理,得出結論:兩個理論都是成立的,並是相通的。相同是主要的,不同是次要的。不管從理論上還是實例上,老李都讓人信服。據說,講座結束時,兩派教授都起立長時間地鼓掌。
中國人在美國一般來說就怕說話。老李卻是最喜歡講課,開講座。
老李的第二個博士學位是教育學。雖然隻是個學生,但他經常在係裏開講座。不管是教授布置的題目還是自己選的題目,總是開個講座。有好的建議意見,他就補充到論文裏。教授們都稱讚他,學生們還以為他是教授哩。等到答辯時,幾個教授在一起和他說了說家常,稱讚他是係裏少有的學生,都讚揚了他的論文,沒怎麽問他,就通過了。
他現在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學裏當教授。當年人家招聘,上百人應聘,人家選了十五個人電話interview,其中再選五個到學校去麵試。當他去麵試時,人家問這問哪,他說,學術問題我就開個講座吧,有什麽問題現在告訴我,明天上午開講問答。講座之後,教授們係主任都大跌眼鏡,讚不絕口。那個位置當然是非他莫屬了。
老李為人處世,以義為準,以情為重。隻要你張了嘴,兩肋插刀也要成全你。夫人經常抱怨,說他要是能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我就好了。
記得他到芝加哥麵試之前,咱去找他瞎聊過。看他桌子椅子上四五十本大部頭的書,就問他這是幹嗎?他說沒事讀讀。問他能讀這麽多嗎?他說隻是想知道個大概,光看目錄而已。這時,夫人回來了,埋怨我道,他後天就去麵試了,這麽多書要準備,你還和他瞎聊。咱一聽趕緊走了。後來聽老李說,那些目錄起了很大的作用。任你說什麽,他都知道一二三,對到點子上,誰也不再多問了。在座的,有這心,有這膽嗎?
老李的兒子,用老李的話說,犯擰。可別人羨慕的下巴都要掉了。老李想讓他學醫,那小子就是不學。到UP的Wharton去學商管了。唉,虎父豈有犬子。
當時那個學校,中國人有200多,姓李的特多。除了老李,還有大李,小李,小小李,李教授,李博士,李隊長,李師傅,等等。好多人雖然不像老李一樣熟,但也知一二,那天有空有興也想寫寫。
早些天轉發你的《英語三字經》給朋友,笑掉他們的大牙,又轉發了《啊-呸》,笑掉他們的二牙。多寫點兒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