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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我值班,也是IMAZ heavy load的最後一周。 早上一點醫院給我打電話,一個孕婦低血糖,下了醫囑以後我就睡不著了,輾轉反側到四點,鬧鍾響了,喝咖啡吃麵包的時候順便刷微信,然後就看到滿屏的金庸去世的消息。
騎在trainer上,我看的電影是Black Panther,演員大都是土生土長的美國黑人,但是每個人都執著地帶著一點非洲異國的口音,以顯示他們黑人祖先傳承的驕傲,電影也是著力表現非洲大陸的遼闊和廣袤。那時候我又想到金庸,那令人神往的北方大漠彎弓射雕,南方湖泊的青衣泛舟。
騎完車,到醫院看病人。六點半到七點,正好是護士們交班的時候,走廊裏紛紛攘攘,renal floor的護士們看到我走過都歡呼起來,因為那個很棘手的病人終於有人看了。窗外還是黑沉沉的,病房裏卻是燈火通明。那個從小糖尿病的女孩子,懷著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掙紮在社會最底層最艱難的邊緣,每隔幾天就要回來。我隻能處理眼前的問題,不知道她離開這裏以後,會發生什麽,那個孩子出生以後又會有什麽樣的生活。
江湖,難道是真的隻有在金庸的筆下,才是如此快意恩仇,黑白分明的麽?
我身邊鶯鶯燕燕的護士們,並不會有人知道,今天,一個影響了中國好幾代人,十幾億人口的作家,如同流星一般銷殞了。
朋友轉發一句話:今天,山回路轉,不能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看到這句話,我突然淚眼婆娑,但是不動聲色回到鍵盤上敲打我的病史。
我心裏那個世界,和我外麵那個世界,不會也無法融為一體,我永遠保留著那片故土。
初二的冬日教室裏,同桌借給我的那本神雕俠侶,從此我知道,原來我們是要有俠義的。
秋日放學的下午,跟著一個同學去她家看繁體豎行的倚天屠龍記,從此繁體字不在話下。
小龍女一躍而下十六年我激動得抬起頭看著窗外,想平息自己的震撼。
胡逸之說,這二十三年之中,跟她也隻說過三十九句話。她倒向我說過五十五句。我才知道,原來愛情還有這樣的版本。
回到門診,第一個病人是我的老病人,他說你的臉曬得好黑阿,你幹嗎去了,我說我在訓練鐵人。他就問我鐵人是啥。然後又問我女兒怎樣之類的。他對糖尿病醫生的興趣一直比糖尿病本身濃厚的多,所以這些年血糖也總是差強人意。但是我想一個83歲的老人,需要的也許並不是一個完美的a1c,而是一個和他聊天的人。
問診結束他站起來,卻穿不上外套,我替他把外套穿好,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徽章,說這個送給你,我希望你帶著這個完成鐵人最後的跑步。
是一個紫色勳章。我說這個太珍貴了,我不能收,他說我還有兩個。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一個海軍陸戰隊戰士,竟然不知道他曾經三次得到紫色勳章。我深深擁抱了他,然後目送他步履蹣跚地離開。
這個世界,不管是北方的大漠,還是南方的湖泊,不管是東方的俠義,還是西方的榮譽,我們都有一片自己的江湖,做一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在屬於自己的江湖上懷書仗劍瀟灑一回,也是人生快事。
這枚勳章太珍貴了。祝福你順利達成自己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