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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井留香(二十五)

(2012-02-03 20:16:44) 下一個
 一天晚上外科值班,我和阿巴達照例趴在那裏寫病史,兩個人的眼睛因為熬夜都是紅通通的好像兔子一樣。值班室裏開著暖氣,我覺得口幹舌燥,這時候真想有一份涼涼甜甜的冰豆漿阿,我對阿巴達說,阿巴達,我頂在這裏,你偷偷去對麵永和豆漿買一份冰豆漿好不好?

阿巴達翻著兔子眼睛看著我,什麽是冰豆漿?想想讓一個黑人姐姐獨自去買豆漿確實難度高了一點,我歎了一口氣作罷。我知道其他同學實習的時候,都有輪流溜出去買宵夜之類的,但是和阿巴達在一起我從來沒有這種奢侈。阿巴達畢竟是非洲來的,對這種燥熱的環境如魚得水,絲毫沒有抱怨。想到要這樣過一個晚上,就覺得好絕望。

過了一會兒,聽到走廊上有護士們的說笑聲,我朝值班室窗外看出去,護士台邊赫然是鬱興和他們寢室幾個自詡風流的家夥,原來他們帶來很多水果,好像古代商隊給大漠裏的部落帶來了珍貴的食物,護士台上一片鶯聲燕語。

不知道什麽時候形成的習氣,男實習生們都以能夠和護士們打成一片為榮,什麽上課拉,開刀拉,都是浮雲,有幾個護士跟自己曖昧過,才是最值得稱道的。我們組裏的男生也是這樣,功夫都花在了這上麵。鬱興他們寢室幾個人,倒更好,連不值班都要巴巴地趕來送溫暖,真是至賤無敵。

看到鬱興和小護士們一起剝著桔子,我暗暗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被他莫名其妙地撩撥到,現在這個樣子才分明是他,我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一個玩笑而已。想到這裏,心裏不禁一陣煩惡。轉過頭繼續和阿巴達寫病史。

越寫越困,眼皮幾乎要搭在一起了,病史上的字都在到處浮動。忽然一陣清香飄過來,我不禁神誌一爽,抬頭卻看見是鬱興,拿著一個大大的柚子。我當作沒有看見他,低下頭繼續寫病史。小成,都快睡著了就別硬撐了,鬱興把柚子伸到我麵前,吃點提提神吧。我沒好氣地說,忙著呢,你該幹嘛幹嘛去,鼻子裏卻不由自主地吸著柚子的清香。望梅止渴,可是我聞著那隻柚子卻愈發渴了。鬱興說,那就算了,然後拿回柚子。我心裏暗暗可惜,忍不住抬頭最後再望一眼那隻和我擦肩而過的柚子,卻迎上了鬱興的目光。他朝我笑笑,把柚子放下,轉身回到了護士台。

我故作鎮定地繼續寫病史,卻用眼角餘光觀察護士台的動靜,等到鬱興他們走了以後,我立即找了外科刀片剝開了柚子,那多汁酸嫩的果肉入口的時候,我忍不住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整個值班室裏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我一直很喜歡吃柚子,因為它沒有那種一入口就四麵八方擁上來的甜味,而是一種帶著芳香的微苦汁水,慢慢地生津止渴,然後才回味甘之如飴,用當今小文藝的話來說,就是一種很矜持的水果。

阿巴達一邊皺著眉頭忍受柚子那種略帶苦澀的酸甜,一邊好奇地說,成遙,你喜歡的人是不是這個鬱興?我趕緊搖頭否認。阿巴達說,可是他是喜歡你的吧,還特意給你送水果。我興致很高地吃著柚子,也無暇去管那麽多了,管他什麽鬼心思,反正吃個柚子也影響不到我的人生軌跡,今夜,就讓我在柚子麵前放縱一次吧。

沒想到後來每次輪到我值班,鬱興都會來和護士聊天送各種吃的,然後不動生色送一個柚子在我這裏,有時候我去上手術或者去收急診病人了,回來的時候也會看到值班床上一個柚子。阿巴達建議我說,柚子實在不合她胃口,可不可以換換花樣,我說不如你直接跟鬱興去說好了,順便跟你的部落哥哥匯報一下。

我很痛恨自己的不爭氣,不能像以前絕食的烈士一樣,讓那些柚子爛在值班室裏而不去碰它們。在一個個柚子麵前,我對鬱興積累起來的反感也一點點瓦解了,慢慢地,鬱興在送柚子的時候,會坐下來和我聊幾句,我們再也沒有提起以前的話題,又回到了最初的說幾句話就互相譏諷的狀態。和鬱興在一起,我總是很輕鬆,心裏想說什麽就說,然後還要加點挖苦打擊,他也是這樣。

日子就這樣飛逝著,我每天忙著值班睡覺,冬天慢慢地過去,隨著春天的到來,我們的分配正式提上了日程。我想做內科,想留在附屬醫院,這是這個城市裏綜合實力最強的醫院之一。但是我無法操縱的因素太多了,除了努力學習工作,我完全想不出還有什麽可以做的。

寢室裏的米老鼠小分隊們,也開始越來越多地討論將來的出路。朱希希因為她的家庭背景自然是要成為新一屆名媛醫生的。娜娜不喜歡臨床,是要考研究生的。劉歆透露過她們家鄉有不少在這裏已經立穩腳跟有很強的影響力,但凡一個地方出來的,都沾點親帶點故,所以她是要去經常去看這些遠親。於是隻剩下我,是沒有打算的。

我常常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著,成遙,二十二歲,職業,待定,戀愛史,無。我的父母,過著普通,自尊,清貧的生活,連帶著也培養了我一樣的個性,我的快樂,隻能建立在我的自尊上,不管是愛情,還是工作。

除了工作分配的迷茫,我們的實習生活卻慢慢輕鬆下來了,完成了內外婦兒四大金剛的輪轉,隻剩下了一些小科室和選修的科室。我和米老鼠小分隊們又開始有機會到處出動了。暮春的傍晚,我們踱步去醫院邊上的肥肚火鍋,盡情吃完,然後肥著肚子又踱步去附近的甜品店吃茯苓膏清火。

如果中午有時間,我們就結伴溜去醫院對麵的一個糕點店,吃提拉米蘇和芝士蛋糕。那時光真好,怎麽吃都不胖,多少的卡路裏和碳水化合物都無影無蹤地消失了,一點也不符合科學原理。吃的時候,一起下飯的是各種八卦和笑話,穿插著對男生無情的刻薄點評。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從十八歲,一直到變老,我們會有各自的孩子,然後我們的孩子會延續我們的友情,甚至互相通姻,我們就變成了各自的親家,扮演著難處的婆婆和丈母娘。

美好安靜的日子,唯一差的是,我一直見不到班主任。他考上了博士,然後聽說又回到基礎醫學院做實驗,隻偶爾回來值班。我越發地想念他,因為我的大學生活快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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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一霖的評論:是啊,我也覺得這個娃娃以後會是個開朗活潑的孩子,比較好養活,赫赫。
一霖 回複 悄悄話 能夠很感性的感覺品味生活中的各種滋味,其實也挺好的。:)

小寶寶好可愛,想象著長大後會多麽開朗~~

看你描寫柚子,我口裏不由自主的就冒酸水~~ 我很怕酸的。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yylaba的評論:謝謝你的真誠祝願,我也希望如此。:)
yylaba 回複 悄悄話 現實與理想,生活與藝術,記憶裏留下的都是美好。 難得在這麽忙碌的生活間隙,寫下過往“激情燃燒的歲月” ;-), 為你加油。
小寶貝非常可愛,希望她繼承你的浪漫,摒棄你的善感,永遠笑口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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