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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井留香(三十二)

(2012-02-10 20:45:31) 下一個
每個月團委都會組織內外科住院醫生去養老院給老人義診,那個周日,我和鬱興都被派去了。

養老院在老城區一個暗仄的街道裏,走進去就感受一種暮年的傷感,老人們零零散散地到處坐著,有的一言不發,有的默默地看著電視,有的坐在一起玩牌。我們給老人一個個檢查身體,調整一下一些慢性藥物,然後坐在辦公室裏整理病曆記錄。

我寫著記錄,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那些老人,其實渴望的不是我們這些一個月來一次的義務誌願者,而是自己的家人。

隨著醫學生涯一點點的增長,我越來越感受到生命遲暮的無奈和悲涼,如果那時候,身邊沒有一個真正可以握著手的人,我真是情願早點結束生命,而不要這樣無望地一天天延續。

我看著身邊的鬱興,幽幽地說,如果以後身邊人都先我而去了,最後連個交待病情的家屬都沒有,會不會很慘。
不會的,我保證,如果你那個時候家人都沒有了,我會照顧你。鬱興認真地說。

我知道以後我們在哪裏都是一個巨大的未知數,那句要照顧我的話,隻能是一個年輕男生一時間的熱情,可我還是悄悄地地被他的真摯感動了。但是嘴裏仍然不讓步地說,算了吧你,像你這種聲色犬馬地,難道會活得比我長麽。鬱興習慣了我的冷嘲熱諷,不介意地笑笑。

等到忙完,天色已晚,鬱興和我一起走出養老院。小成,一起打車回去吧,他站在門口問我。我搖搖頭說,我騎車來的,抬頭一看,卻發現我的自行車竟然被殘忍地肢解了,兩個車輪不翼而飛隻剩下一個坐墊還鎖在鐵欄上。

這個舊城區,魚龍混雜,在這裏放著自行車,顯然是把魚肉送上了刀俎。我是個無比戀舊的人,這輛自行車陪著我從高中一直到讀完整個大學的自行車,留下了很多歲月的回憶,現在竟然這樣橫遭慘禍。

鬱興看著我氣怒攻心說不出話的樣子,趕緊安慰我說,算了,車都沒了,回醫院吧,明天還要上班。我執拗著說,不要,我要我的自行車。本來是義務出診,一分錢沒有,現在竟然還要賠上自己的自行車。

鬱興無奈地說,那怎麽辦,要不我陪你去買輛新車吧。 我們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自行車店,我挑了一輛和原來的自行車很相近的新車,但是終歸不是自己那輛熟悉的車了。我鬱鬱寡歡地付了錢推著車走出來,對鬱興說,你回去吧,謝謝你。然後就準備騎車回醫院。

鬱興說,太晚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帶你吧。說著不由分說地騎上車,用腳支著地麵回頭看我說,快上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

初秋的風,涼涼地吹在我身上,鬱興身上男子特有的味道也隱隱傳來。

鬱興突然輕輕唱起一首歌,是粵語的,我從來沒有聽過,靜靜聽著,雖然聽不清楚歌詞,但是旋律中透著感傷。等他唱完,一切突然變得這麽安靜,隻有他踩著自行車的聲音。

我問道,這是什麽歌?許冠傑的雙星情歌。我訝異地看看他的背影。我們那時候大都愛聽校園民謠,並不太聽香港歌曲,更不要說是許冠傑的了。鬱興把歌詞輕輕念給我聽,淚殘夢了燭影深, 月明獨照冷鴛枕,醉擁孤衾悲不禁, 夜半飲泣空帳獨懷憾。

原來許冠傑竟有這樣的文學功底呢,記得看到他的MTV一次,那種華麗誇張的80年代的裝扮和台風讓我立即轉台。沒想到鬱興竟然會喜歡他的歌

。鬱興說,我唱了現在輪到你啦。我撲嗤笑了一聲,這算什麽,幼兒園小朋友賽歌麽。鬱興卻堅持說,就唱一首你現在想到的歌。我閉起眼睛,哼出了我最先想到的旋律。

在陽光溫暖的春天
走在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
又想起你
你是記憶中最美的春天
是我難以再回去的昨天
你像鮮花那樣地綻放
讓我心動
在陽光溫暖的春天
走在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
又想起你
也許就在這一瞬間
你的笑容一人如晚霞般
在川流不息的時光中
神采飛揚

唱完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鬱興繼續騎著車沒有作聲。我有點自嘲地說,我唱歌很難聽吧,你自己一定要我唱的。這是男生唱的歌,但是我前些天聽了特別喜歡,那個調子一直時不時在我腦子裏回旋。

鬱興說,這首歌非常好聽,你教我唱好麽。我不由得笑起來。於是他騎著車,我一遍遍地唱著這首歌,鬱興慢慢地跟著我哼。等到我們來到宿舍門口時候,他已經會哼唱整首歌了。開門進去之前,我回頭微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然後開門進了寢室,把他關在了外麵。寢室裏空無一人,我站在門口忍不住發呆。

過了一會兒聽見敲門,我開門看又是鬱興。他把一碗泡開的方便麵放在我手裏說,這麽晚了食堂肯定關門了,這個你吃吧。
那你呢,我感動地問道。
鬱興道,我當然還有啦,你以為我會把唯一的方便麵省下給你麽?太自戀了吧。
我大怒,奪過方便麵,砰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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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qinyiyi 回複 悄悄話 落花真來塞!
老潛水跟著,忍不住透口氣讚一下。
曾有段時間看不到博客繼續,還瞎想八想的。
生活在現實中,實在需要儂這樣的榜樣鼓勵一下。
也更需要用心“寫”出來的那些細膩,感動來糊弄滿足超脫一下!
yayayoy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落花飄零的評論:
:D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yayayoyo的評論:被你看出來了,捂臉逃走。。。
yayayoyo 回複 悄悄話 hohoho...看起來,不是班主任忽冷忽熱,“玩弄”成遙於股掌之中...而是落花左右搖擺,"玩弄"角色於手指之間... :)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xux的評論:yeah, i like his character, but also like Banzhuren, such a struggle!
xux 回複 悄悄話 aw, poor 鬱興 :) his character is getting better and better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恩,加油加油!
摸黑上網 回複 悄悄話 這節鬱興表現很好,成遙是該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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