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井留香 (三)
(2012-01-02 23:28:01)
下一個
自從那個晚上以後,做那些煩雜的班級事情不再讓我覺得難以忍受,我甚至驚恐地發現,自己開始找借口做這樣那樣的事情,目的隻有一個,可以去班主任的辦公室。
可是寒假很快就要開始了,那就意味著我所有萌發的情愫,立刻就要殘酷地被冷凍上一個月。學期最後的幾天,我史無前例地流連學校。最後一天整理完材料,再沒有任何借口逗留,我看著在整理東西的班主任,力所能及地把自己的聲音裝扮得無比輕鬆,“終於要放假了阿,老師你要回家了麽?”班主任笑笑說,“我哪有你們這麽好命,我們不放假的,我還要回醫院上班的”。一朵花,明媚地從我的心底開放出來,一直綻顏到我的臉上。
從學校騎車回家的路上,寒風凜冽地刮在我臉上,卻讓我的頭腦無比清晰明亮。回到家的時候,我跟爸爸媽媽宣布,這個寒假,我要在附屬醫院急診做誌願者,每天去上班。這雖然是先斬後奏,但是憑著我班長的一點近水樓台,幾天後真的落實了,畢竟不要提供吃喝獎金,又憑空多了一個免費打雜的小夥計,這樣的順水人情,誰不做呢。
作為隻讀了半年的醫學生,白大褂對我來說充滿了一種高尚神秘的感覺。誌願者報道後,我竟然渾水摸魚地領到了人生第一件白大褂,我在家裏穿起來,還戴上口罩帽子,全副武裝地站在家裏鏡子前搔首弄姿,把下班回來的媽媽嚇了一大跳,大概以為我們家中了什麽高等病毒被中央政府抽查隔離了。可是第一天去做誌願者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白大褂跟醫生們還是不一樣的,我的很薄,而且沒有胸口的口袋,更沒有醫院的名字,原來竟然和門口賣蛋餅的老大爺穿的那種差不多的。
但是沒有關係,白大衣是浮雲,誌願者也是浮雲,頂頂要緊的是,我也在醫院裏了,而且還是在風口浪尖的急診室。那時候我還全然不懂臨床醫學的操作,但是我想,所有的病人都是從急診收入院,值班的醫生,總是要來急診的,那中間,自然也包括我的班主任。
江南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別是早晨。醫學院寢室寒假早就撤空了,於是隻能每天在家裏醫院來回奔波。那時候沒有地鐵,騎自行車又實在太冷,我每天擠車去醫院,路上要四十分鍾左右。不幸又感冒了,嗓子疼的說不出話,媽媽說,誌願者也不至於要天天堅守崗位的吧,請假好了。我當作沒有聽見,照樣天天去醫院急診門口推病人,替掛號的病人指路,替護士貼化驗單。
幾天以後,我發現自己雖然有滿腔的熱情和當機立斷的魄力,但卻不幸忽視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能力,就是搜索情報的能力。我連班主任在什麽科室值班都不知道。雖然那時候讓我癡迷的美國電視劇ER裏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那四五個醫生頭上,但是現實中,附屬醫院泱泱幾千個醫生,再加上外地來進修的,外院來輪轉的,急診室裏每天都是不同的醫生。更何況急診室也是分門別類的,如果不知道班主任是做什麽科的,除非我學以前的中學校長,天天守在醫院門口,否則根本就好像大海裏的兩條小魚,難以見到。我竟然真的動了每天在醫院門口徘徊,製造“哎呀老師你也在這裏”的純屬巧合,但是醫院有三個大門,於是這樣最原始的手段也是不實際的。難道醫院注定不是培養浪漫的地方麽?
一個星期天,同寢室的朱希希打電話給我,“成遙,來打羽毛球麽?”我因為感冒和計劃不堪失敗的抑鬱,當然一口回絕。“快來吧,我們班好多人在,班主任老師也在,你是班長怎麽能缺席呢”。
四十分鍾後,我豔光滿麵地站在了學校體育館裏。我的體育課,從來就是拿本小說坐在角落裏看書的自習課,中學六年,我的體育老師早已經放棄對我的栽培,每次都揮手讓我及格,因為我的成績太好,中學班主任特別關照體育老師不要因為這個影響我高考加分。所以,先人們說,上帝給關窗,老師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開門。
可是,我現在卻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麽不再努力一下把那扇窗打開。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換取一個羽毛球場上的矯健身姿。班主任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色T恤和深色長褲,但是他熱氣騰騰流汗的樣子,他騰挪跳躍的身影,他揮手反擊時發出沉穩的助威聲,讓我當場就沒有了任何思維。我無聲地咽了一下口水,若無其事地問身邊的朱希希,你教我打羽毛球吧。朱希希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我,教你打羽毛球,任務太艱巨了吧?我不再看她,隻是淡淡說,下個學期要編實驗小組了,你還想跟老王一起麽?朱希希暗戀老王已久,早已拜托我利用職權把老王送入她的櫻桃小虎口。朱希希歎口氣說,好吧。
班主任打完羽毛球,收拾了東西向門口走來,我自然早已經泰然自若地假裝和其他女生聊天,卻把住門口要塞。然後抬頭看見他,之前所有的動作都是偽裝,惟有現在,滿心歡喜的笑容,才是真正發自內心。老師好,今天不值班麽?班主任一邊擦汗,一邊微笑地說,成遙你好啊,主任臨時派我做一個實驗項目,這個寒假不用值班了。
新年快樂!好久不見啦,你還好麽?謝謝你的問候,也祝你全家幸福!
謝謝。以後開個燈吧,摸黑上網對眼睛不好。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