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情懷

人生,便是我們走入時間,周遭看看,留一點痕跡罷了。
正文

哪說哪了(liao) (續2)

(2009-05-06 09:14:20) 下一個

學校院子裏和外麵的不同終於被放大了。風變成了颶風,隨著五一六通知,炮打司令部,來的是"紅八月",學校幾乎全部教授全被放到,文圖並茂的群醜圖長達數裏,文字驚心動魄,漫畫惟妙惟肖,你可輕而易舉地認出那是誰誰的爸爸。

然後,沒課可上的大學生寫大字報,同樣沒課可上的中小學生也寫不成樣子的大字報,更多的是看各式各樣的大字報。大學的運動比外邊激烈多了,大字報也多多了,於是,大學開放給社會,讓人們進來看大字報,抄大字報。說實在的,那時的大學生,無論書法還是文才都比後來的大學生強很多,以至於到後來學運,也有大字報,但我的第一感覺便是"一蟹不如一蟹"。

大字報一出,形勢瞬息萬變,今天鬥人的,明天就被鬥;今天稱兄道弟的,明天就分外眼紅。人,也就在一夜之間長大了,童年的一切,都被大字報做了結束。每一個人都要為明天準備,也許明天家裏就隻剩你一人,怎麽生活,一定要會。看到今天近三十歲的人還以孩子自居,真是很為自己這一代悲哀,咋這麽快就柴米油鹽了呢?

記得很清楚,每天早上無事,便出去看大字報,一看幾個小時,有時也去"旁聽"在街上隨時出現的大辯論,但回家的時候,一定要先看看家門口是否人頭攢動,要那樣就先別進去,避避風頭。

姨媽生性與世無爭,從沒一張大字報;姨父又在廠裏工作,那裏運動要慢幾拍,所以一直沒事。然而,終有一天,出事了。

出事了。有一天出去看大字報,大字報其實很好看的,當時的大字報八褂內容並不少,公報私仇也不在少處,總之人性之惡劣都在爭先恐後的暴露著,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回家至不遠處,就見樓門口人聲鼎沸,不知是什麽事,但肯定有事。想看看是什麽事,卻不的要領,依當時的"規矩",有人被"揪出來",一定要伴隨大標語,說明其罪狀,如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什麽的。而眼下,沒標語,也就不知道是什麽事。但還是等會再回去吧。

過了好一陣,人散了,回家一看,原來是姨家出了事,來人抄家了。可奇怪呀,姨媽在單位一張大字報都沒有,也不是什麽領導,權威,怎麽就有人過來呢?

更奇怪的是,名曰抄家,但東西並沒拿走多少,隻是翻的個亂七八糟,各種物品堆了一地能有兩尺高,而當時"正規"的抄家,是把東西拿個一幹二淨,隻留生活必需品的。那來的又是何方神聖?更重要的,你要馬上明白到底是犯了哪一條"罪過"。

等表哥回家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原來他的幾個出身好的同學嫌來無事,受校園裏抄家風潮的感染,也想去試試身手。於是,誰家可能有問題,而又沒被觸動呢?著樣的考慮是很有道理的,紅八月全麵開花,明顯的"敵人"們已經都被打倒,並抄的一幹二淨了,再去沒意思。於是,誰家好象"闊"就成了指標,而表哥怎麽就被算做"闊"則不得而知。還是於是,就有了前麵的一幕。

屋子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大家卻是慶幸,並無大"問題",就知道當時是怎麽樣的生活境況了。想一下,誰都有可能名正言順地去抄他想到的某人的家,是個什麽概念,革命幹部可以是走資派,知識分子,反動學術權威,就算你是工人農民,要說你是"壞份子",你也沒商量。

在六六年的下半年,由於來的突然,知識分子們的脆弱表現在自殺上。不時的聽到誰的爸爸自殺了,也不時地看到誰的家人從河裏被撈出來放在一邊,也不時地看到,誰又從教學樓跳了下來。而這些人,又都是認識的人,就是同學的家長,鄰居。

好在,這段時間不長,隨後就是所謂陽光燦爛的日子了。

風潮過後,牛鬼蛇神都已成了死虎,按部就班地勞動改造了。學校裏有五屆無所事事的學生,(老五屆,和中學的老三屆對應),於是便開始奪權,開始武鬥。我們則真的就在家"放羊"了,每天的功課就是到校園去看文鬥,大字報,看武鬥,攻樓拔寨。更有趣的是去幫忙撒傳單,也不管是哪一派的,隻要有傳單就好,油印(年輕的朋友們可能不知什麽叫油印,去查)的傳單很有一股書香,遺憾的是它卻完全是為了破壞書的地位而存在。撒傳單要看的是大家爭搶的場麵,越熱列就越興奮,看來製造混亂是人的天性,小孩也不例外。

剩餘的時間就是一個瘋玩。家長自顧不暇,孩子隻要不惹禍,隨他去,整天捉蜻蜓,粘知了(蟬),養雞鴨,打撲克等等。夏天就整天赤了腳瘋,不管是高幹子弟(校領導們都是5至8級的高幹),高知子弟,都成了一幫野孩子。這還不算,原來不怎麽碰到的"勞動人民"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周圍,原來基本沒聽過的話後來也熟練掌握了,直到後來複課鬧革命,大家又坐回書桌,原來品學兼優的班長字正腔圓地說"操你媽"時,大家隻認為那是口頭語而已。

少時的荒蕪,荒唐是有代價的。等到重回象牙塔以後,發現當時好不容易才學會用以自保的痞氣,競去不掉了,裝出來的書卷氣總是顯得做作,有時就想,"裝什麽裝,去他媽的",又來了,但這是後話。

驚險的是武鬥,天津人打架行武鬥不行,估計是打架死不了人,武鬥就沒準的緣故。學校裏天津人大多回家成了逍遙派,留下的外地人很有勇士,當時隻要一聽到"物理係化學係全體男生到小廣場集合"的廣播,就知道又要打了。完後就是某某慘案,要報仇等等。

好在天津的武鬥始終是冷兵器,還能旁觀,也由於是大學裏,還知道了什麽是濃硫酸,而他可以燒傷皮膚;也知道什麽是高壓水槍,用來打樓房,一下一個窟窿,還知道炸藥可從下水道送入樓底下。

最可怕的是這炸藥,研發是用來采礦的,在久攻一個樓不下的時候,將炸藥沿下水道送入樓底,而守方束手無策,於是,都站在樓頂上唱起了國際歌。那樓離我家也就不到百米。聽著國際歌,後背直冒涼氣,在"千鈞一發"之際,(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後來知道沒人敢來引爆炸藥),從哪來了一個團的解放軍將那樓包圍,隔開了兩派,還派來了當時中央文革的副組長陳伯達處理事端,算是沒出大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