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娜 *
為了去紐約打工我買了個白底紫花的旅行袋。它的缺點是超級紮眼,一看就知道持有者是個土包子,鄉下人。優點當然也非常突出:便宜(99美分),自重輕,容量大。我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學生,哪兒有資格談品位。
我拎著它與兩個男生大周小周一塊奔了紐約。情況順利,到中午的時候,三人都在介紹所找到了中餐館工:一個費城,一個紐約上州,一個康州。我們來到37街火車站附近的一家中餐外賣店,準備小撮一頓後各自奔赴打工前線。這家外賣店樓下是櫃台和小小的自助餐台,有個菜是炒蝦仁,我們是窮山溝裏來的,見到點海鮮就走不動路了。樓上有餐桌,我們拿好食品付了款爬上樓。
樓上的地形是醬紫的:樓梯一上去正對臉的是扇後門,通往街道後麵破破爛爛的住宅區,右手是男女廁所,左手是三張簡易桌子,從外到裏呈“三”字形排列。“三”字最下麵一橫的桌上坐著幾個痞裏痞氣的 “小屁漏”(南京話小流氓),他們靠樓梯;中間一橫是空桌,我們占了最上一橫的桌子,靠女廁所和後門。我們一上樓, “小屁漏”們就盯上了我的紫花包,互相不斷擠眉弄眼。
我把紫花包放在裏麵的空座上,小坤包放紫花包上麵。我坐在旁邊的座上。我的背後不到一步就是牆,也就是說,包被我堵在個死角裏。二周坐在我的對麵,他們的行李放腳下。
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我們屁股沒離開過座位。我的眼睛一直注意著那夥人。其間有後門上來的人陸續上過廁所,男女都有;有個小男孩擰過女廁所門,後來他媽問我們見沒見她兒子;店裏打掃衛生的老墨把掃帚拖把放到了角落裏,這是唯一走到過我背後的人...其他實在沒有什麽情況啦。後來發生的事情大家也猜著了:我們站起來要走時,我的小坤包不見了! 再一看,那夥人也不見了!
大周反應很迅速,讓我馬上去女廁所看看,我懵裏懵東在廁所轉一圈又跑出來問,看什麽? 大周發急道:看看錢夾被掏走的坤包是不是被扔進了垃圾筒!萬一學生證、鑰匙還能幸存呢?我再進女廁所。小周去查男廁所,都沒有。我們又立刻跑到樓下看門外的大垃圾箱,也沒有。後來又問老板,搞衛生的老墨在哪? 被老板臭罵,你們這些鄉下來的,錢包怎麽可以離身? 沒看見我們紐約人永遠把錢包按在懷裏? 大周讓我報警,他真行,報警電話居然隨身帶的。警察問: 死了人沒有? 有人重傷沒有? 那丟了多少錢? 我咬咬牙:大約一百刀吧。警察講一千刀以下不受理,掛了電話。餐館的地址和聯係電話等也跟著包一起被偷了,我隻剩了藏在紫花包襪子裏的一百刀,這點錢在紐約根本撐不了兩天。
幸虧小周記下了介紹所的電話號碼,人家還未下班,又要了一遍餐館的地址和聯係電話,我才能在天黑前爬上去康州的火車。後來花了幾天時間苦苦思索包是怎麽被偷的? 一直想不出結果,直到有一天做了一個夢......(3)
(4) 康州驚魂記
包是怎麽被偷的懸念先擱一擱,想了好幾天呢。先講講我的康州經曆。
晚九點,我到了康州某城。都說康州富,可我到的這個城市很不咋樣。四周黑漆漆的,外麵濕漉漉的在下小雨。我在車站打了電話給老板,他講半個小時就來接人。車站小小的,四方方,一個站警看到我的紫花包,走了過來。他問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第一次來這兒吧。後來他問我打工店的地址,我拿給他看了,他眉頭擰起來:“那片前不久發生殺人案,一個19歲的中國人為了護住19塊錢被捅死了。你不要去了,等下趟車回紐約吧。”我快哭出來了,“您肯定是這條街嗎?”“但願不是。”他還囑咐我,就呆在車站裏不要亂跑,值班的隻有他一人,看不過來,我哪怕就在門外被打,被搶,被殺,被強奸,他都不能負責了。我立刻衝到電話機旁,拿起電話衝老板喊,限你十五分鍾駕到,否則我回紐約了! 老板在第十四分鍾氣喘噓噓趕來了。其實我隻能跟他走,半夜三更回紐約更是找死。我問老板街上殺人的事,他很生氣並言之鑿鑿:殺人的事根本不是發生在我們這條街上,是在隔壁那條街上!
這家外賣店很寬敞,有十幾張桌子,顧客很少,當然也晚了。老板講店是三千塊買的,我想,這麽便宜隻能說明地段太差。一個中國男生在櫃台上,心神不寧地看我。我也吃驚,不是已經有人了嗎,幹嘛還雇我? 老板悄悄說,明天就讓他走人,你是熟手,英語好,就靠你把生意搞上去啦。老板帶我去宿舍放東西時,我又一次質疑治安問題,老板講你一百個放心啦,我們剛買一挺機關槍! 怕我不信,他指著床底下的大長木盒給我看。我徹底崩潰了。中國男生,你你你,你堅持吧,我不會來搶你的生意啦。
第二天一早,我拎著我的紫花包逃回紐約。
回到紐約介紹所我跟兩個櫃台小姐大吵一架。我太受刺激人也氣得半瘋了,語都無了倫次,顛三倒四、反反複複罵她們黑心肝,收了我96刀介紹手續費還把我騙到殺人街機槍店。年輕的一個被罵急了,中文英文單字亂蹦:You low (no?)education 鄉下人! 年長的一個聽我口口聲聲“ 機關槍”、“ 機關槍”的,怕我嚇跑顧客壞了生意,趕快出麵圓場,重新給介紹了一家店。下午我坐車去了賓州。
賓州這家外賣店的地段還不錯,店被20多歲的小老板娘收拾得幹幹淨淨。她看到我那鄉裏鄉氣的紫花包,有點不悅。我放下東西站到牆上的地圖前,把餐館附近的街道名一條條從 Albertson St. 念到 Washington Ave. ,兩遍。然後看到小老板娘包的油炸餛飩太不象樣,就教給她: 餛飩皮長方形對折時應該錯一下位,邊上露出四個角,包好扔到油鍋裏一炸,八角餛飩會象花兒一樣綻放。賣相好看。(各位看官要想知道我是怎樣從生手變熟手,菜鳥變大拿,或者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得耐心等“專著”。)這下,小老板娘喜出望外。她是為其兄正籌備的新店網羅人才的。奔波了三天的我終於在晚上有了一張安穩的床。
我苦苦思索:那個包是怎麽被偷的呢?我們六隻眼睛把它盯得牢牢的呀,我想啊想......
人的大腦是一個特別神奇的東西。
那天我睡得很香。早上進入淺睡眠的時候,37街餐館樓上的情景開始一一浮現,大腦開始了一場主觀電影回放:
...我們拿著食物上了樓,找好桌子坐下。我把紫花包放在裏麵的空座上,小坤包放紫花包上麵。放的時候包的帶子搭在靠牆的一邊而不是靠我的一邊--這是我犯的一個致命錯誤。我坐在左邊的座上,把包堵在我右邊的死角裏。我的眼睛一直注意著那夥人,他們一直在鬧來鬧去的,但明顯也在注意我們。有個小子跪到了桌子上,伸長脖子朝我這看了一眼,大概是二周擋住了他的視線。後來一個被哄著下樓買什麽去了。有人開始從後門上來上廁所,有一個還扒著後門框看著那幫人笑。一個小黑男孩來擰女廁所的門,大周對他說,那是女廁所,男廁所在那邊。小周講,也許他在等他媽。我們仍舊吃飯。那個被哄著下樓買什麽的小子從前麵樓梯上來了,他們更是鬧哄起來。突然他們安靜下來往後門看,我的視線也跟著他們往後門看:上來一個白人女子。她走到我的左側問我們見沒見她兒子,大周指指女廁所的門說,剛才有個男孩在那弄門,女子又問看見他進男廁所了嗎?大周小周一起扭頭往男廁所看去,我也看過去,因為我坐的位置很容易看到男廁門,所以我是最先把目光收回來的,“不知道。”就在我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坤包帶子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在那女子背後晃了一下!
後來店裏打掃衛生的老墨走到我背後,往角落放掃帚拖把的時候,我的眼睛無意中掃過自己的紫花包,那時坤包已經不在了,隻是我沒意識到。 我居然還發現了故事裏穿幫的地方:弄女廁門的是個黑孩子,而他“媽”是白的!
我從夢中驚醒。
(8) “伊麗莎白”
我上了賓州小老板娘的當,被她哄到了印州一個小城她兄弟的新開店。下午一到就開始忙,掛畫,卸車,外賣的紙盒紙袋包裝各就各位,炸春卷等,一直幹到淩晨三點,老板和他姐姐都沒有睡覺的意思,好象準備24小時連軸幹了,我講我得睡覺,不然明天幹不動。老板他姐很不高興,隻好送我回宿舍。宿舍裏隻有冷水,電和暖氣都沒開通,地上床墊也沒有,我把床單直接鋪地毯上睡了。第二天又從早九點幹到淩晨三點。第三天老板自己也扛不住了,夜裏一點放了工。老板他姐和我一間屋,她自己搞了個床墊,我仍睡地毯。她用冷水洗了臉後,拿出幾個小瓶,告訴我那是紐約最時髦的化妝品,幾小瓶就三百多刀,還是趕上減價,否則要一千刀雲雲。我睏得要死,頭巨痛,很快睡死過去。
新店開業了。中午顧客象潮水般湧來,裏外亂作一團:廚房裏連師傅都是新手,弄不住;老板又請一美國妞站前台,她哪會叫菜啊,我還得管當翻譯。 那天顧客瘋了一樣,都要甜酸雞,甜酸肉,我一份份拚命炸。本來甜酸肉應切成大丁,甜酸雞應切成條,這樣拖上麵炸好後可根據形狀分清哪是雞哪是肉。但是廚房裏全切成了條,外觀上根本分不清。忙亂中我打好的包又被美國妞撞翻,湯菜鬧一地,老板他姐就開始罵我,我終於象火山一樣爆發:姑奶奶不幹了!
老板陪我回宿舍拿行李,他姐衝我的背影喊:別讓這個鄉下女人偷我的“伊麗莎白”!什麽“伊麗莎白”?我收拾好東西看看有無拉下什麽,這時候注意到那套時髦的化妝品:Elizabeth Arden。我冷笑並暗想,等我有了錢,天天抹“伊麗莎白”!
現在我常光顧mall裏的“伊麗莎白”櫃台,尤其是減價的時候,我也常把“伊麗莎白”當禮品送朋友,同時送上這個打工小段子。
(9) 找廁所找到一個工
在巴城洗衣店打工的時候,老板不管飯。中午老板吃香喝辣的,我到隔壁的7-11店買一塊1.25刀隻有一點cheese的皮薩還心疼得要命。我太想晚上能吃上點米飯了。那天回家的路上突然內急,看到附近有家中餐館,趕緊找過去。我繞著餐館轉了幾圈,隻看到麵向大街的窗子,卻看不到入口,靜下心來仔細瞧,發現一個要下樓梯的入口,於是跑下去。裏麵門口坐著個老板娘,她問我什麽我顧不上回答就往廁所奔。從廁所出來,老板娘把我堵住,問我要不要來打工?我和她說中文她亂搖頭,說這是一家韓國餐館。韓國?咦,中國餐館哪去了?我愣了幾秒鍾,韓國就韓國啦,管晚飯就行。我立馬就成了店裏收桌子的。
店很忙,高朋滿座到夜十一點。三個女跑堂來自韓國、菲律賓、柬埔寨,一人管八張台,收桌子的隻我一個。我幹了三個半小時,累得頭昏眼花。快收攤時,韓女過來把一小卷東西塞我手裏。我打開看,皺巴巴的兩塊錢,菲女和柬女一人給了我一塊。(後來知道應給我各人當晚收入的15%,估計以前收桌子的是讓這仨欺負跑的。哼!)這時顧客隻剩了一人,吃得一塌糊塗,麵條、壽司滿桌都是。他沒有走的意思也沒有付賬的意思。老板娘滿臉愁容把我們叫到一起說,這人是個精神病,不知誰把他放進來的,錢估計是收不到了,求你們誰把他哄走吧。那幾個都害怕,不肯動。我問老板娘,如果我把他哄走,你怎麽謝我?老板娘講,獎勵五塊。於是我過去推推那人,問他兜裏有錢嗎?他迷迷登登地反問這是什麽地方?“你把錢拿出來我就告訴你。”他掏出二十塊。我低聲說,這裏是精神病院,那邊是門,你快走吧。他嚇得站起來就走了。老板娘大喜,把那二十塊獎給我。從此,她替我從那仨手上收歸我的15%,我每晚可吃到白米飯和辣泡菜。
(10) 阿肥讓我幫個忙
阿肥是洗衣店老板的弟弟,一個敗家子。他本來有兩家生意不錯的店,自打染上嫖和賭的惡習,兩家店全輸光,漂亮的越南籍老婆也跟別人跑了。成了窮光蛋的阿肥來他哥店裏打工。他哥每天給他一百刀,不到天黑就被他用光光。老板講,他們家是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從廣東逃到香港去的,那時阿肥很小,不懂什麽叫挨餓,所以現在揮霍無度。不過,我倒覺得阿肥比他哥人好。
夏天的洗衣店掛著層層疊疊的衣服,密不透風,又是蒸氣熨燙,熱得象蒸籠,在裏麵漿洗熨燙的墨西哥苦工們經常中暑暈倒。我在櫃台上雖然有電扇吹著也常是汗流浹背。“阿米哥”們來自熱帶,我來自長江上的大火爐南京,我們都受不了,可見工作條件之惡劣。 那天後麵又倒了一個,我跑去找老板,要求發冷飲,應該勞動保護防暑降溫國內都如此這般雲雲。老板說,他們都是懶豬,用冷水澆澆頭就行了,還想吃冷飲?我說,你就當周扒皮吧,不買冷飲我罷工了。老板瞪著牛眼朝我吼,你的腦子壞掉啦?什麽煉鋼工人戰高溫喝鹽汽水?什麽周扒皮?你是大陸紅衛兵,要領導造反啊?!最後是阿肥掏錢買了飲料和冰塊。他說美國最適合我的工作是當工會領袖,領人跟老板鬥。
這天,阿肥神秘兮兮地把一瓶冰凍高級桔汁推到我麵前。我看了一下價格:5.99刀。“有話直說,要我幫什麽忙?”他猶猶豫豫地講,幫我翻譯一下這張小報吧。小報上一張張穿著暴露的女人照片,有三圍數據和電話號碼。價格三刀,四刀,五刀,七刀不等。這是啥玩意兒?阿肥講,朋友說是應召女郎廣告。他隻想搞清價格是怎麽回事,不可能七刀就召個女郎吧。我仔仔細細看,發現“服務”居然是以分鍾計價的!呣,我知道了。阿肥你得先幫我個忙。對麵的soda on sale,24罐4.99刀。把桔汁退回去換箱可樂吧,再買一袋八毛八的冰塊。“你又要當Union主席啊,好吧好吧。”他照辦了。然後我對他進行教育啊(在美國都沒機會教育別人),三刀五刀的要染上病,七刀的你今天財力又不夠,你不要胡思亂想,東想西想,要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和理想,要嚴格要求自己,要狠鬥私字一閃念,要老老實實打工,要準備東山再起,不拉不拉不拉... 阿肥被我的文革語言搞得暈頭轉向,眼睛都睜不開了。我趕緊跑進衣服堆,大笑了一場。
(11) 打工“傳、幫、帶”
那年冬天我們又去紐約打工。主要人物還是大周、小周、我,外加新來的男生小賈,我們三男一女組成打工“四人幫”。那天是周二。大周小周去找過去的餐館老板,他們的老板讓星期三去上工,當晚大周準備擠在紐約小周的老美朋友處。老美朋友剛好外出,否則大周不可能擠那兒。
我和小賈拎著行李往一個樓梯又陡又窄的小閣樓上爬,那上麵有一個介紹所。樓上站滿了等工的人,我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妙。小賈是生手,男生,還戴副眼鏡,幾乎集所有缺點於一身。站櫃台接外賣女生較受歡迎,沒人喜歡生手,更沒人喜歡戴眼鏡的“知識分子”--百無一用是書生嘛。櫃台裏的老板娘馬上發現了新貨源,她抽刀斷水般伸手往空中一劈,人群便朝兩邊閃開,小賈走在前麵,我拖著東西磕磕跘跘地跟在後麵。老板娘踮起腳從小賈的肩膀上往後看,小賈不高興了,“不用往後看。我:男子生手接外賣! ” 老板娘翻他一白眼,繼續伸頭往後看。我走上前,說我們是一起的,給我找工也要給他找一個,否則我們換家介紹所。老板娘一撇嘴一揮手,那你們都走吧。
我們在另一家介紹所裏等工。我拿了一份菜單教小賈認菜,講撈麵和炒麵的區別,“撈麵是麵條,而炒麵與麵條無關,是一種勾了芡的炒菜,主要菜碼是白菜豆芽和比如說雞肉,那就是雞炒麵了。”“下午一點鍾,兩條街外的一家小糕點鋪紙包蛋糕準時降價,從一刀倆變一刀仨,去晚了也不行,很快會賣光的。糕點鋪再往前走,一家叫某某的餐館樓上有公廁,但要準備好一毛的鋼蹦兒,不然不讓進還挨罵。”這些都是以前大周小周教我的,現在輪到我對新手進行“傳、幫、帶”了。
那天運氣很差,我們都沒找到工。小賈大發牢騷,咱原來是新華社的,儀表也堂堂的,憑什麽成了滯銷貨受歧視遭鄙視連打雜都沒人要?我笑他思想沒有改造好,想那多幹嘛,你打工為你太太來美的機票,我打工為我老公的機票,眼看苦日子快熬完了,就忍受一下黎明前的黑暗吧。
唐人街冬天天暗下來的時候很有幾分恐怖,商店紛紛上門板打佯,寒風卷著枯葉和垃圾滿地打轉。據說天一黑黑社會就出來活動,槍戰,搶劫,甚至殺人。我問小賈怕不怕,他的坦率回答讓我後來笑了很久:我們男的除了不怕被強奸,其他跟你們女的怕的一樣。
(12) 夜宿紐約
“ 晚上住到哪裏去呢?”我開始發愁,我從未有過白等一天找不到工的記錄,真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小賈講先別說住,先想晚飯在哪裏,三個紙包蛋糕頂到現在了。晚上咱必須吃中國飯,鹹的,哪怕是醬豆腐夾饅頭。甜的或者漢堡是絕對不行了。是啊,我也在想醬豆腐。快走出中國城時,我們的運氣來了:一個小販站在一個小小的街口賣包子。一塊錢一盒,六個冬菜肉包!
我們一邊吃包子一邊憧憬未來。小賈說到機場去接太太時要用打工掙的錢買一打兒19.99刀的紅玫瑰,“我太太一下飛機,看到玫瑰,你想啊,心裏這個激動啊… ”“心裏這個心痛啊,二十盒肉包子呢!”“你拿肉包子去機場接你老公?啥情調啊?”我顧不上情調,老公是我望眼欲穿的救兵,他一到,我馬上去注那兩門必修的統計課,沒有數學好的老公當堅強後盾,打死我也及不了格。
包子落了肚又琢磨住處。紐約的旅館貴得不敢想。幸好大周早晨給了我上海女生李真的電話。李真是咱校友,不久前找到工作,夫妻倆住在皇後區。她先生平時在外州讀書,周末才回來。我和小賈找了個街頭電話亭,李真那頭一直占線,估計她在和先生煲電話粥。我們每隔十幾二十分鍾打一次。小賈在一旁耐心等待,希望能在李真的客廳睡沙發。打了將近一小時,電話終於通了,李真很高興,說歡迎我。我講了小賈的情況,李真說實在沒辦法,她隻有一間屋,象上海的亭子間一樣,根本沒有什麽客廳和沙發,“要是女生大家還可以擠一擠的…”
小賈趕緊給小周打電話,希望上他們那兒“湊合一下”。誰知那邊正鬧危機,小周的老美朋友突然打電話說晚上回來住,半小時就到,嚇得大周拿起行李倉惶出逃,奔街上找旅館了。
我再打電話給李真,這次隻想她的廚房裏有張椅子,小賈能不在外麵挨凍。李真說這也不行,廚房屬於好幾家的,房東就在對麵住著…
小賈可憐巴巴地拿出通訊錄,就著路燈仔細查找,他有個同學好像在長島,很久沒有聯係了,但願仍在原地。電話終於找到了,而且,終於打通了!小賈晚上坐了兩小時的車,快十二點才找到了同學家。
李真的房子小得難以想象。整個麵積隻比一張雙人床墊的四條邊各多一尺。走路要扶著牆,不然就摔到床墊上了。屋裏有倆紙箱,上麵放個電話,門後掛著上班穿的行頭。我們先是夜裏三點被李真媽從上海打來的電話鬧醒,後來迷糊中定在六點的鬧鍾響了。李真“砰”地跳起來,洗臉刷牙喝牛奶,穿裙子披大衣圍圍巾挎皮包蹬高跟鞋,所有動作快捷流暢,一氣嗬成。
我拎著行李跟在李真後麵一溜小跑。各路上班人馬從四麵八方匯入地鐵站, 滿眼都是快速移動的人影,滿耳都是“跨跨跨跨”的腳步聲。李真買了三個地鐵 token,送我一個,然後拜拜,自己奔新澤西方向的地鐵去了。
早六點四十三分,我走出地鐵,天還黑著呢。到介紹所門口時,小賈已經在那兒了。他的同學先把他送到這裏,接著趕去上班。小賈說昨天你講黎明前的黑暗,現在體會到了,那真是黑暗。
這樣的打工有大約五年,老公來後兩門統計拿了A,最後拿下博士學位。
謝謝山菊和樓下的朋友們。我出了趟遠門,剛回來。
喜歡這句莎士比亞:“這
世界如果踩不死你,就會跪倒在你腳下”。
俺病了幾天,這寧娜也不知道跑哪兒去啦:))
問好山菊花!
這樣的打工有多久?後來讀書了嗎?
記得二十多年前上大學時讀過一句話(如果沒記錯,是出自莎士比亞的作品):“這
世界如果踩不死你,就會跪倒在你腳下”。
謝謝分享!
2. 伊麗莎白在TJMax三百刀可以買一堆。總有。這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