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羅紀故事】
(1)
9月11日,陰,星期五
南京的天,說變就變了。前幾天還洗冷水澡,突然間就得穿春秋衫了。即使有點太陽,也不再有人穿裙子。初秋的風,已經給人帶來絲絲寒意~~~
斷斷續續的,終於把黃山、九華山之行回憶完畢,現在來試試前一段的旅行罷。妹妹昨天的來信中有右新的照片,本來答應黃山回來就給他寫信的。但是,當我送走妹妹,倒黴的盡頭牙就把我擊倒了。等緩過勁來,才記起他說過九月初就要到天津去實習的。也不知去多久,隻好等我們也實習回來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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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說最好八月一號之前離開縣城,因為爸爸單位裏有好幾個人選在這天結婚,煩得很。我也不喜歡這種場麵,於是我們商定三十號出發。爸爸正好要去貴陽辦事,車也方便。
在家混了一個多月,很覺無聊。始終是做‘閑人’罷?雖然心身都並沒有閑著。早有不如離去之意。但臨到真要走了,心裏又有些踟躇起來~~~再說梅剛回來,我們早就盼著在一起好好聊聊。一年了,有多少話要說呀~~~
我們還是如期走了。三十號到了省城,晚上去了白靈和小山子家。白靈托我先帶些煙給老鄉,她的小弟弟,幾年沒見長大了。變得叫我吃一驚:‘油’得要命。
山弟在書房用功。見到我們,高興得手足無措:倒茶端糖,慌慌張張~~~真好笑。我沒問他信中所說的事,已經過去的事情不必耿耿於懷,等他們考完研究生再說吧。
三十一號下午七點,過路車,92次離築。麽叔、堂弟和堂妹都去送行。堂弟是頭天晚上我們打電話叫的,他果然帶了小芳來吃中飯。小芳給我的印象不錯:正派、漂亮、大方、能幹,做堂弟的女朋友很不錯了。伯伯他們嫌人家是理發的,也不先看看人怎麽樣,也太苛刻了。
剛上車,山山也趕來了。他告訴我們,他們院裏有個人要和我們同行。我一回頭,正好看見他從前一節車廂找來。我們也顧不上寒喧,一起忙忙地找地方放東西,詢問別人在哪裏下車~~~我偷空伸出頭去問山山:他叫什麽名字。
“姓右,叫右小胖~~~哎呀真的,我們一直都這麽叫的。他也是77的,在北京體育學院。”
喔,記得山弟以前提起過的。正是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他並不胖啊)把山山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他家的。他也要在杭州玩兩天,這下好了,路上多一個旅伴。
不是開學期間,也不是年節日,車上還是滿滿的,找不到位子。唉,想起獨自出遠門去學校報到的那次,同一次車,空落落的,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上。不過這回還好,站的人不算多,比上一次就強些了。我們問了好幾個人,最近的要到懷化才下車,那得到天亮。站到天亮那真是難以想象,我們都客氣地跟人家擠著坐。出門嘛,太老實是不行的。
右新很健談。他也下過幾年鄉,抽上來後在師院附中代體育課,是山弟他們的老師。高考之前就給北京體院的老師看中了,所以沒有我們等待通知書時那種焦慮的心情。
“哦,我姓右,左右的右,知道嗎?”
“知道。嗯,不過知道的是你的小名。”我狡詰地眨了下眼睛。看著他發窘的樣子,我和妹妹都忍不住笑起來。
“好吧,說說你的大名吧。”
漫長的旅行,真難打發。好在話語投機,我們三個人天南海北地聊著。各說自己插隊的感受;評論看過的小說電影;回憶複習高考時的緊張勁還有入學這幾年的所見所聞等等~~~。儼然象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有時候,相處幾年了,見麵卻無話可說;有時卻一見如故~~~是呀,一切都取決於環境。
也許是太隨便了罷,現在在別人眼裏,我竟不象一個學生了(羅說他的最初印象也是如此)。
“哎,你們貴州天麻、杜仲很多是吧?好不好買?”對坐那個瘦高的男人問我,小聲而神秘。
“當然,貴州氣候濕潤,各種藥材都很多的。”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順口答道。
“諾,你那旅行包裏有吧?賣點給我怎麽樣?”
看見他盯著我們那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我這才恍然大悟。天!我又成了搞投機的了。去年在車上就開過一次玩笑,好吧,再來一次也不妨。
“行啊!你要多少?實話告訴你,我們的天麻至少有一半是攙假的。不過你要是真想要,我可以適當考慮。”
坐他邊上的右新聽見也來勁了:“真的,你要多少?”
“你們不騙我吧?” 看見我們三個笑容滿麵,他倒有些遲疑了。
“保證不騙你!你說你要多少吧。”右新拍拍他的肩膀。
“多少錢一斤?”
“不,我的天麻杜仲不論斤,隻數支。”
這下提醒了我!白靈叫我帶的煙不就是天麻杜仲的嗎?於是我加入右新:
“喂,真的不騙你。我們真有很多,你到底要多少?”
那人越來越不敢相信了,因為我們實在忍不住作弄人的神情。最後,右新站到座位上,從胯包裏找出他買的一盒杜仲煙遞給他:
“諾,不騙你吧?一包二十隻。”
那人惱怒地把煙扔到茶幾上,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右新連忙叫了幾聲‘馬哥’把他哄好了,後來還請我們到杭州後去他家玩,真有意思。
(2)
二號早上八點,列車把我們送到杭州站。
寄存好東西就去找旅館。兩天的旅行下來,身上都葬死了,隻想趕快找個地方洗洗,也顧不上選個方便的。右新則有一封‘介紹信’,要到杭大去找人。他先陪我們找好旅館,記下電話號碼,說到那裏看看情況再跟我們聯係。
旅社地方比較偏僻,所以人不多,倒是清靜。我們洗完澡,睡了個午覺。右新還沒有打電話來。看看還有半天時間,我決定先帶妹妹去六合塔、虎跑,把遠的景點跑完再說。
天氣很熱,六合塔上的風真叫人痛快。倚在塔窗前遠眺:寬闊的錢塘江水,在陽光下閃著金光;雄偉的錢塘江大橋,驕傲地橫跨江上。唷~~~遠處的雲層中,隱現著一條淡淡的彩虹~~~我們看了好久,直到彩虹消失,太陽也偏西了,才從塔上下來,乘車去虎跑。
到那裏已經五點,遊人不多了。我和妹妹在那幽靜的小道上漫步,聽著叮咚流下的山泉,心情十分舒暢。虎跑的泉水清涼可口,可是妹妹說有點苦味。
回到湖濱,我們想到一家清真店吃涼麵,可是真露怯:翻找了半天倆人都沒帶糧票,掃興透了。隻好出來,路邊買了兩隻麻醬冰棒。看那樣子一點都引不起食欲,卻是我吃過的冰棒中味道最好的一種。看來何止人,物也不可以貌相嗬。
回到旅館取糧票吃飯。服務員遞給我一張折好的紙條,原來右新來過了。我打開紙條,上麵寫著:
山菊:(哈,當然不是這倆字啦)
我因電話號碼抄錯,沒有掛通,以至延誤了時間。我已找到杭大的同學,住宿方便。本想叫你們一起來住,等趕到此地,你們已經登記並外出,今晚隻好算了。明後天的活動我已經安排了,請你們作好體力上的準備。
明早你們五點半在此結帳,把所有的東西隨身帶走。到火車站簽票,完後搭七路車到湖濱下車。在湖濱乘16路(起點站)到浙江大學(終點站)。估計時間在六點三刻到七點。屆時我在浙大車站等候你們,不見不散。
接下去的活動由我安排,傍晚我們一起回杭大宿舍。
晚上7點半到8點左右我打電話給你們,不要離開,具體電話裏談。
右新
8月2日
我抬起手腕,已經七點三刻了,於是我們就坐下來等著。等到八點十分還沒動靜,我們都餓死了,隻好先去吃飯。
嗬,晚到兩分鍾就關門了,不能不說是英明決定。吃完回來才走到門口,下班回家的女服務員就告訴我們有人打電話來過:
“你們不在,他說讓你們按紙條上寫的辦。”
(3)
三號早上,我們幾乎是一分不差地趕到浙大站。真巧,原來右新從杭大出來也上的這趟車,隻是車上人擠,下車後才看見。
這一天可走了不少路。從浙大右新的‘關係戶’家出來就去玉泉,路不遠,一會兒就走到了。我們觀賞了池裏的大魚和大缸裏各種珍貴品種的金魚。一邊看,一邊聽右新津津有味地回憶他在紅楓湖的打魚軼事。
玉泉出來,乘車到靈隱寺。我陪著他們,再次拜謁了宏偉壯麗的天王殿和大雄寶殿。抄段參觀卷上的介紹:
靈隱寺又名雲林寺。創建於公元326年(東晉成和元年),距今已有1600年曆史。寺內主要建築有天王殿和大雄寶殿。天王殿正麵坐著袒胸露腹的彌勒佛,兩旁是四大天王。後麵是神態威嚴的韋陀菩薩,由獨塊香樟木雕成,是宋朝的遺物。大雄寶殿高達33。6米,是我國單層重簷的著名古建築之一。殿內的一尊24。8 米高的如來佛像,是1956年雕成。大殿後麵有‘五十三參’海島立體群雕。島上有姿態各異的大小佛像150個。大殿兩旁還塑有20尊‘朱天’佛像。天王殿前的兩座經幢,始建於公元969年(北宋開寶二年),大雄寶殿前的兩座八角九層石塔,是公元969年(北宋開寶元年)建造的。
大殿後壁的‘五十三參’海島立體群雕叫我驚歎不已。兩次都仰著頭直看到脖子發酸。
燒香磕頭的人太多了。老太太們拜拜佛倒也罷了,有點可笑的是那些穿著花襯衫、喇叭褲,帶著墨鏡的小青年。也雙手捧香,雙腿跪地,雞啄米似地磕著,那虔誠的表情跟那身裝扮實在太不相稱。他們在求佛給予什麽呢?
靈隱寺出來回到洪春橋,再乘車去龍井。
到龍井已近中午,我們決定歇歇腳,多呆一會。一人泡了一杯天下聞名的龍井茶,在樹蔭下坐下來。
我們三人都不會品茶,卻也能嚐出這茶跟過去喝的都不一樣,清香入脾。更難忘的是碰上個‘活雷鋒’,提著水壺不停地幫客人衝水。我們喝了個痛快,結果不成品茶,倒象‘飲驢’啦。
這位解放軍同誌真叫人敬佩。大熱的天,隻見他軍容整齊,一手拎著一個大開水壺,表情嚴肅地穿行於桌子之間,一圈,一圈,又一圈~~~。看上去不象是義務勞動,倒象是在執行一個重大的戰鬥任務。上一圈衝滿的還沒來得及喝,他又轉過來了,而且一定得添上一點,直到快溢出來。我們隻好趕緊喝,讓他添水容易點。他的頭上、臉上都是汗,卻顧不上揩一把~~~喔,這樣的人,在今天已經很難見到了,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呢?
他圖什麽呢?也許是讓自己的思想追求那崇高的境界,享受那升華的快意罷?看著他淳樸的臉,我想象不出他會有別的庸俗的動機和追求!
兩小時的時間隨著茶味的淡薄而消失了。我們興猶未盡,但也得起身去還茶杯趕路了。
(4)
因為右新沒有去過,我們乘車又到了六和塔。塔上的風沒有昨天大了,橋旁的彩虹也不知去向~~~
想嚐一口虎跑水的人多極了,人們拿著杯子、水壺在泉邊排著長隊。右新也說有點苦味。奇怪,我怎麽覺得蠻甜的呢?大約是我們學地質的,對礦物質的味覺也跟別人不一樣罷?
動物園沒有下車。一是他們都不太感興趣,我上次去過,覺得不過如此;二來時間也有些緊,便直接到花港觀魚去了。
觀魚出來,便踏上蘇堤。在長長的蘇堤上漫步,真的是一種享受。太陽已經西下,夕照下的湖水迷人地閃爍著,和風習習,垂柳依依,還有六橋的風光~~~直讓我們腳步遲緩。
在一家冷飲店吃了一點東西,又到曲院風荷、嶽墳轉了轉,就上了棲霞嶺。
這一天走得太多了,給紫雲洞的冷氣一侵,我的小腿竟抽起筋來。抽得我差點連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右新不愧學體育的,上過運動生理課。他指點著揉了好一會兒,僵硬的肌肉才放鬆下來。真是夠難為情的。
下嶺路過黃龍洞。別致的庭院,環境十分優美。天色暗了下來,青年們雙雙騎著自行車,來這裏傾吐情懷,度過美麗的夜晚,甚至通宵達旦。
我們匆匆趕路。到了杭大,天就差不多全黑了。他們的門衛真嚴,好在右新在車上撿到一個江西冶金學院的校徽,隨口編了個借口,要不人家就是不讓進去。
找到右新的同學的媽媽的同學的兒子,就是再新。他父母在浙大工作(早上先去的他父母家),他在杭大念書。再新早晾好了幾杯涼開水,在窗口一見到我們就迎了出來。見麵先議論門衛。再新也說他們自己出入也常常遇到麻煩,太不方便了。他還用了一個典故,說是‘狗惡酒酸’。因為出入的麻煩,好多講學的客座教授都不願來杭大。不過杭大的保衛工作也是全市的模範呢。可是前不久還是發生了一起黃金失竊案,真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矣。
再新也是77級的,讀曆史。他也喜歡旅遊,跑了好多地方了,右新就是他去年到貴州的‘關係戶’。他今年準備考研究生,又是個熱心健談的人,丟下功課和我們聊起天來。他們的知識麵都很廣。相比之下,女孩子在這些方麵(如曆史、地理、政治等)要遜色些。還好自己平時見書就亂讀一氣,勉強能插得上話。再新也很客氣地對我的專業表示了興趣,我隻好盡力淺俗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聊了一會,我怕耽誤人家複習,妹妹也有點撐不住,就說想休息了。再新便帶我們姊妹去找他們班女生。他昨天就跟她們說好了的。
一樓,六人一間。裏麵和我們的差不多一樣擠,房子還要舊一些。隻有一個女生在宿舍,也是杭州人,不考研究生,留在學校準備畢業論文。
她比我小一歲,白白淨淨的,笑起來很甜。要是再瘦那麽一點,就是標準的江南美女了。非常熱情的女孩,帶我們去洗澡,為我們整理床鋪,又跟我聊了一會兒天。我不好意思多打攪人家,也累,就睡下了。
(5)
四號上午,按約定七點到他們的食堂。再新已經買好早飯,飯後又把我們送到校門口。乘車到少年宮,過斷橋經白堤到平湖秋月。又逛了中山公園、西泠印社,然後坐船上湖心亭、三潭印月。嚐了著名的西湖藕粉,結果右新‘留下’他的墨鏡作了‘紀念’。最後乘船回到湖濱。
按計劃還要去柳浪聞鶯上吳山。但我們這一天是拎著東西玩的,天也熱,人又多~~~大大消減了遊玩的興致。最後他倆決定放棄這兩處。於是我們來到那天想吃涼麵沒糧票的那家小店。剛拿起筷子,一陣大雨就潑下來了。不由都慶幸這個‘英明決定’,要不就成‘落湯雞’啦。一邊吃著涼麵,一邊隔窗欣賞‘山色空朦雨亦奇’ 的西湖。
下午四點的火車,過路的。跑得還算快,找到個位子,再跟人家擠擠坐下來。還借了幾本雜誌,一路看到上海。
剛下車就碰上了小代。唷,原來小周把他也叫上了,我二號發的電報隻給周的。我帶著歉意對代笑笑:
“我沒能把她拉來,讓你失望了吧?”
“正好今天才收到她的信,說是不來了。我媽起得好早去買菜呢~~~”
梅和代陸三人之間的事,把她弄得焦頭爛額,也讓我頭痛不已。小代是個好人,招工上來就常在梅家出入,她媽媽很喜歡他。陸則是好同學~~~我真不知道該幫誰。當然想幫的其實是梅~~~有一陣她痛苦得甚至想輕生~~~我嚇壞了。唉,都怪陸,喜歡又不早點表白。梅對代的曖昧態度(我提醒過她的)也是釀成這杯苦酒的原因之一~~~
現實中的愛情有點可怕,聽過的故事中痛苦居多。想起山弟信中的欲言又止,可以預料即將到來的畢業實習不會平靜。已經小心回避三年多了,如果回避不了,那就麵對罷。‘任憑溺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至少梅那樣的錯誤,我是不會犯的。不是我思慮重重,皆因現實鐵麵無情。
哎~~~還是接著回憶吧。
69路公共汽車把我們送到小代家。天,真的受到了非常熱情的接待,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我知道,這多一半得感謝梅。
上海的住房緊張。周代商量的結果把右新留在小代家,我和妹妹住小周家。他家在閘北區,街道不怎麽樣,房子卻是自己建的,比小代家寬敞多了,布置得也很舒適。這在上海可真難得。住公房的幾個知青的家都擠得要命。
五號,周代和代的弟弟妹妹陪著我們三個,到豫園、外灘、黃浦公園逛了逛,就又是一天。
六號,上午去工業展覽館,結果人家下午才開門。本來昨天下午去了的,因為誰都沒有帶證件,人家不讓進。掃興。
隻好去王媽媽家,送王讓捎帶的花生。就是這十幾斤花生把我的旅行袋撐得鼓鼓的,以至於被人家誤認為是搞長途販運的。在他家也受到了熱情的接待。我每次回家轉車都在他家落腳,王伯伯王媽媽都不會講普通話,就拚命把好吃的往我碗裏夾。
從王家出來,右新就該告別上火車站了。他的票今天到期(我們的就浪費了),我們約好九號晚上他去學校宿舍找我們。
然後就開始了南京路上的采購‘長征’。這個任務累死人!不停地走著,還要忍受各種噪音。隻有從包裏一張張地抽出‘票子’倒很有趣,可惜買的東西多半是別人的。
七號,周代和周的侄女陪我們到西郊公園。公園確實很大,轉了大半天才轉完。但天熱得難受,動物都找陰涼地方躺著,懶懶的動也不願動。我們本來對動物園的興趣就不大,見此情景更是索然無味。但既然來了,也得各處看看,算是來過了。
八號沒有出去。天熱,小周光著膀子做了一上午的廚師~~~嫌他母親炒的菜不好吃。他當了幾年知青,倒是學會了炒菜。他們也真不容易,命運把他們從繁華的大上海一下子推倒了貧窮的山區。小周抽調上來進了爸爸的單位,看來隻能在那裏紮根了。他昨晚多喝了幾杯酒,一直發著牢騷。就要結婚了,卻發泄著對女朋友的不滿。嘿,他女朋友的確是個十足的小市民,可小周也不是什麽雅君子。小代倒是,可我又為梅不平~~~唉,這世上的事可真難說。看著小代心滿意足的笑容,我不僅暗暗為他擔憂~~~因為梅真心愛戀的不是他呀~~~。看來處理這類事,一定得慎重才好。梅就是有點聽之任之,到頭來左右為難,不能自拔。陸也算完了(沒想好還要不要回他的信),搞不好是三個人痛苦終生。
下午又到代家吃了一頓。昨天晚飯也是在代家吃的,晚飯後還一起去看了場電影。《奴裏》,印度的。音樂真美,故事也很動人。
小代已給我們買好船票,三等艙。妹妹想體驗一下坐船的滋味,我也還從來沒有享受過呢。周代送到碼頭,我們自己上去找著鋪位,正好麵對碼頭。六點半,船長鳴著起錨了,我倆揮手向他們告別,向上海告別。
哦,上海!你的喧鬧和擁擠,實在難以讓我留念~~~
(6)
黃浦江的夜景卻很美。地上的燈光和天上的星光還有水中的反光交相輝映,使人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
我們乘坐的是《東方紅》23號輪,不算小,很幹淨舒適。艙裏有八張床位,還有一張寫字台,一把椅子,洗臉池等。船上的衛生間、餐廳等也都滿講究。真像是在家裏,跟火車不可同日而語。
伴著可親的江風,我在甲板上坐到12點。不到五點就又出來了。淡淡的晨霧籠罩著岸邊的蘆葦,朦朧一片。讓人心醉,讓心遐想~~~
燕子磯已在身後,大橋在望。唷,沒想到還從橋下穿過。我對妹妹說,好好體會一下吧,也許可以回去吹噓一把哩。
一點半,船靠南京四號碼頭。我們隨著人群‘流’出來,到附近的西站乘16路,快三點才回到學校。嗬嗬,她們午睡正香呐~~~我喊了一句:
“好啊!一群懶鬼,快三點了還不起,用的什麽功呀。”
隻有小紅伸了伸手,哼了一聲又不動了。
“喂!該起來了!”我提高音量又叫了一聲。
“啊?噢~~~山菊回來了!” 小紅終於醒了過來,發出一聲驚呼。這下大家都醒了,還驚動了另外兩個房間的人,都跑過來圍著問長問短,看我的妹妹跟我象不象。
奇怪,這次出來見到過我們姐妹的,凡是女的都說象,男的都說不象。右新、再新、羅和尤都一口咬定:一點不象!我對這個判別能力很差,隻好傻笑著,由人家說去。象也好,不象也罷,反正我們是姐妹。
晚上,右新和他表姐找來了。原來他姨家就住在附近,大慨可稱軍區大院吧。聊了一會兒,講好明天去博物管。
十號。上午去博物館,第二次嚐到閉門羹:星期一休息。隻好臨時決定改去中山陵。唉,該他倆沒福:陵墓在休整,要九月才能開放。
靈穀塔上的風,和六合塔上的一樣怡人。我們隨著螺旋狀的轉梯,一口氣攀上九層塔頂。天陰,能見度不高。但畢竟是等高遠望,滿目蒼翠,微風習習,也令人心曠神怡。哦,置身於自然,我是多麽喜歡!
下午和妹妹上街轉了一圈,買了上黃山的票。本想買旅遊車的,雖說貴一點,但住宿有保證。聽說今年去黃山玩的人很多,住宿很擁擠。但到了旅行社,卻隻有28號以後的票了。隻好又到中央門。長途汽車票倒好買,我們買了十五號的。因為右新十五號回北京,這幾天要一起玩玩。在火車上就說好的,我得陪他們上紫金山呢。
十一號。上午去紫金山天文台。前天問老鄉要了幾張贈卷,因為那上麵是不讓隨便進的。記得去年開放了一段時間,大約是去的人太多了,影響工作,後來又關閉了。
天仍陰著,我們都不想帶著傘爬山。昨天也是這樣過來的,今天大慨也不會下罷。其實,我們不過是用僥幸的心理來為自己的懶惰辯護,老天是不會盡從人願的。不過,妹妹運氣還是不錯。凡是她呆在南京的日子裏,都沒有出過太陽。所以,她反而遺憾沒能嚐到‘火爐’的滋味。
門衛~~~一個年青的戰士~~~接過贈卷,仍不肯放行。我隻好按老鄉說的,翻過紙條後麵的電話號碼,請他找太陽室的某某出來。門衛撥了號碼,電話占線。
“行了,我們是南大的學生。你看看我們這樣象搞破壞的嗎?”
見他老接不通電話,我便笑著說了一句,並十分誠懇地望著他。他隻猶豫了一下就放下電話筒,拿出一個小本子:
“那你填一個會客單吧。”
我欣然從命。這時電話響了,問他要哪?他回說不用了,我聽了很高興。說實在的,我根本不認識某某,出來了還得解釋半天,還不知道人家高不高興呢。
噢,運氣真正好!一幫小學生,天文夏令營的。一位老同誌正在給他們講解。介紹中國的天文曆史和那幾台古代的精工製作,雕龍鏤雲的銅質天文儀器。我們自然是趕快跟上去,做了旁聽生。還有幸看到那個巨大的‘圓堡’張開大口,露出裏麵那台粗大的天文望遠鏡。可惜不能湊上去看一眼~~~兒時的夢想,看來也就到這裏為止啦。
我們早先的一絲擔心果然成為現實:下雨了。先還下得很小。漫步在樹林裏的碎石路上,穿過一團團慢慢飄動著的雲霧,任稀疏的雨點輕輕地滴在臉上~~~頗有點隔世之感。
好景不常,雨越下越大,我們隻好鑽進閱覽室。盡管門前豎著‘非本台人員莫入’的牌子,裏麵的兩位同誌倒都挺好,問了兩句就不說話了。我們也就‘放肆’起來,在書架上翻著。最後我找到一本新出的《中國青年》。
雨似乎停了,但天仍然陰沉著臉。快到十一點了,我們決定趁隙下山。誰知老天還是不肯原諒我們的懶惰,才到半山就又下起雨來了。四處看看,找不到地方可避,隻好冒雨前行。一路上還互相解嘲,說這趟紫金山行以後就更難忘記了。確實,這場雨給我的回憶增加了幾分樂趣。
總之,我們三人差點成了‘落湯雞’。還好雨不算太大,老天爺終歸還是仁慈的。才到山下,雨便止住了。再走到公共車站,又車上一路風吹,薄薄的襯衫就幹得差不多了,還不至於太狼狽。
午覺後上街,妹妹想看電影。到了延安電影院,馬上有一場:《天羅地網》。窗前擠得一遢糊塗,搶當場票。那種場麵,女孩子是不願也別想挨邊的。可是電影非看不可!
我審視著擠得快變形的人群。先把目光放在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身上,很遺憾,他都快到窗口了還是被擠了出來。好!剛上去這人挺厲害。
“哎,請你幫忙買兩張好嗎?”我從邊上碰碰他的胳膊,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就把錢接過去了。嗬嗬,他果然厲害,不一會兒就攥著票出來了。他的女伴看來也很得意,趕快掏出手帕給他擦汗。舊片子,看得我直想睡覺。
再有幾筆,暑假的回憶就可以結束了。
十二號。和妹妹去雨花台、中華門,玩了一天。右新在家陪他姨媽表姐。十三號去朝天宮看了紅樓夢大觀園模型展覽。晚上去了右新姨媽家。真是老革命,別墅似的房子(右新說他數門都數了老半天),陳設卻十分簡樸,表姐床上的蚊帳涼席都很陳舊。右新聽我們說展覽不錯,也要去看。結果十四號又陪他跑了一趟。晚上他又來宿舍聊了一會兒天,然後我們就在校門口向第一個旅伴告別了。第二天(十五號)便開始了黃山之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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