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興安嶺火災想起

　　美國一年要燒掉幾百萬英畝的森林，順便也燒掉許多民居，主要是豪宅。人在紐約，沒什麽感覺。
　　兩年前去冰川公園旅行，在鹽湖城附近目睹了直升飛機撲救森林大火，從空中撒下鮮紅色滅火粉末的景象。接著在蒙大拿州又看見了好幾處十幾年、二十幾年以前焚燒過的森林。後來長出來的新綠樹木和焦黑的枯樹混雜在一起，使我想起一段往事。
　　記得有一次我在處理中國大興安嶺火災的消息。看到一個台灣有點名氣的學者來稿說，共產黨真不會治國，山火起來怕什麽，隻要在房子周圍把樹木砍掉，火燒到這裏，沒東西燒了，就自然停止啦。我告訴台灣來的總編，這個說法不確。這個方法在大陸連小孩子都知道，不過隻能對付小小的火災。大興安嶺的火災延燒不絕，有另外的道理。總編想了想說：
　　“這個，還是給他登出來吧，也是一種看法嘛。”
　　史密斯鬆寧雜誌上登過一篇題目不是很起眼的文章《森林大火，讓它燒吧》，看了以後很開眼界。記得那天放下雜誌，正好布什總統在亞利桑那州演講，地點是剛剛燒過一處野火的國家森林。他的主張就是史密斯鬆寧雜誌上鼓吹的思想。
　　布什是沒有學問的人。但是有勢有錢，有思想訓練，有幕僚助手，能演講。我當時就猜想，這篇文章一定是為總統寫的。
　　所謂能演講，不是運典如流，妙語如珠，而是要講出聽眾想聽的東西。能講出聽眾想聽的東西，聽眾就會受到鼓舞。聽眾不是來洗腦的，他們來以前就準備好了要聽的東西是什麽。
　　為了要講出聽眾想聽的東西，就要敢講別人不講的東西。別人不願講，不能講，不敢講，不知道怎麽講，沒想到要講，沒想到還可以這麽講……。
　　講得不好，擁護者照樣拍手，但是留下無數笑柄。不過，身為總統，幕僚中人才如雲，講森林大火這類問題，可不容易鬧笑話。對照史密斯鬆寧雜誌上的觀點，這是我第一次（也就這麽一次）覺得布什講的話很有道理。



　　森林大火的撲滅成本極高，火後補救工作更是費時費錢。一些森林專家經過幾十年探索，提出了“讓它燒”的理論（包括可控條件下主動焚燒、適當疏刪、砍伐等一係列辦法）。經過論證，得到了政府森林局的批準。我在蒙大拿州看見的那幾處幾十年前焚燒過的森林，就是成功的試驗場。
　　大火是不能隨便燒的。百餘年來，美國國家森林裏麵已經堆積了太多的樹木，尤其是最近三十年來，每英畝地麵傾倒的枯樹由幾百株增加到了一千到兩千株。這樣的地方燃燒起來，火焰會像原子彈爆炸時的蘑菇雲直竄高空，燎原四野而完全失控。現在美國主流的森林專家力主恢複森林砍伐，像我們中國疏通河流湖泊那樣，疏通森林，然後再“讓它燒”就不怕了。
　　和森林專家對著幹的主要是美國的環境保護主義者。他們不但有錢有閑，有清流的名聲，吸引來許多政客支持。不少有錢人喜歡森林，專門到大森林裏麵造了巨大的房子居住。他們需要保護。也需要安寧。所以滅火的時候，動用國庫的大量金錢，犧牲很多救火人員是應該的，砍伐疏浚森林則是不可以的。他們有無數理由，聽起來都響亮有理：保護環境，保護動物，甚至保護稀有動物和植物。
　　即使政府下令砍伐，他們還是可以通過上訴，阻滯森林專家們的行動。前述亞利桑那州的那一處國家森林，經過森林專家的數年努力，已經開始了疏浚工作。但是由於環境保護主義者上訴，取得了法院的禁止令，砍伐被迫停止。不久後，由於一個迷路的旅行者點火求救，終於還是燃起了不可撲救的大火……。
　　世界上的事情不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