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寫於1986年9月7日,正好二十年過去了。1996年寫詩,已有“詩到無言意漸深”的領悟,近日更有“無語半生”的感慨。少時讀詩詞,個人喜愛的就是空靈簡約,“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境界。青年時讀維特根斯坦,方知可言說與不可言說之別,在中國是詩人的朦朧感悟,在西方卻是哲學家思辯的終端。中年以來,逐漸曆史地看到傳統文化凋零的過程與審美意識的混亂沉淪。中國不僅缺少思辯的傳統,而且缺少美學的傳統。或者說,傳統文化僅有審美感覺而無美學思想,審美感覺斷片地凸顯在古詩詞之間,到現代也就隨之幾乎湮滅了。
除了寫詩,我其實談不上熱愛寫作;因為寫詩,我習慣文字上十分節製。青春期後,很少寫詩,竟至失語。警醒到長此以往的結局會是老年癡呆,我才重拾筆墨,塗鴉自娛。然而真正向往的,卻是無我之境,“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大約也是在二十年前,始讀陳寅恪先生晚年詩文。而令我十分感動的是陳寅恪先生“知我罪我,唯俟來世”的態度,透徹而悲涼。
如今是絕對寫不出這樣的詩了,我已不再“等待”,也不需要“說不”。(題外話:“說不”一語90年代中被一群東施效顰學石原慎太郎的投機者用得成笑料了)當代人生本是在沙漠與城市之間一次又一次的迷路。
沙漠,城市,人
(一)沙 漠
在燦紅晚霞裏
安詳的駝峰上
希望緩緩行過沙漠
這也是一個世界
沒有了時間與聲音
每一顆星星
都指示一種命運的終端
(二)城 市
萬家炊煙升起
匯成一個巨大的音響
穿過許多十字路口
我們回到無數立方體中的一個
暫時忘卻悲喜,苦難與死亡
霓虹燈下
總有短促的夢
就象玻璃酒盅裏
永遠有過客的眼睛
(三)人
今夜誰在變成星星?
愛情,祝福,墓碑上的花束
一切都曾經發生
一切都不會過去
一切曆史都是現在
靈魂的雲朵
肉身的電流
勾勒出一幅看不見的畫
懷著熱愛的淚
我對世界說:不
然後低頭卷一支煙
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