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的保羅》讀記：保羅究竟是誰？

——莫非保羅不是猶太人

 

按照“使徒行傳”和保羅書信的說法，保羅是在外邦城市大數（在今土耳其境內）出生的猶太人（使徒行傳9:11“一個大數人名叫掃羅”；21:39“保羅說，我本是猶太人，生在基利家的大數”； 22:3 “保羅說，我原是猶太人，生在基利家的大數，長在這城裏”；林後 11:22“他們是希伯來人麽？我也是；他們是以色列人麽？我也是；他們是亞伯拉罕的後裔麽？我也是”等等），並在拉比迦瑪列門下學習（使徒行傳22:3），這就成了基督教釋經家對保羅書信中某些看起來像是拉比口氣的說法的解釋。

 

拉比迦瑪列在猶太教傳統中不是陌生人。現存的資料是不是曆史記載無法考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涉及到公元1-2世紀的文獻中，迦瑪列門下沒有名叫保羅或掃羅的叛教弟子。同時，保羅書信、包括被學術界認為並非偽造的保羅書信中，有許多跡象表明，書信的作者（至少是編輯者或篡改者）不像一個在猶太家庭出生並長大的人。

 

哥林多前後書以及羅馬書尤其顯示出，保羅書信的作者所用的不是一個猶太人的思維和意識。當時的猶太教信徒把世人分為信徒和非信徒=Gojim（類似於現在的穆斯林），而羅馬書的作者是按照希臘文化的思維方式把世人分為希臘人和野蠻人（1:14 無論是希利尼人，化外人，聰明人，愚拙人……；呂振中本：不但對於希利尼人、也對於蠻野人……）。“野蠻人”這個概念是純粹的希臘文化概念，從一個即使是在大數這樣的人口混雜的外邦城市長大的猶太人嘴裏說出來，聽起來也是很別扭的。羅馬書另外的許多地方也會讓人覺得，這封信的作者根本就不是一個在猶太文化環境裏長大並熟悉猶太教風俗習慣的猶太基督徒：

 

1:16 我不以福音為恥。這福音本是神的大能，要救一切相信的，先是猶太人，後是希利尼人。

 

10:12 猶太人和希利尼人，並沒有分別。因為眾人同有一位主，他也厚待一切求告他的人。

 

2:9 將患難，困苦，加給一切作惡的人，先是猶太人，後是希利尼人。 2:10 卻將榮耀，尊貴，平安，加給一切行善的人，先是猶太人，後是希利尼人。

 

2:17 你稱為猶太人，又倚靠律法，且指著神誇口。

 

2:28 因為外麵作猶太人的，不是真猶太人，外麵肉身的割禮，也不是真割禮。 2:29 惟有裏麵作的，才是真猶太人。真割禮也是心裏的，在乎靈，不在乎儀文。這人的稱讚不是從人來的，乃是從神來的。

 

3:1 這樣說來，猶太人有什麽長處，割禮有什麽益處呢。

 

3:29 難道神隻作猶太人的神麽？也不是作外邦人的神麽？是的，也作外邦人的神。

 

等等。

 

尤其奇怪的是羅馬書 3:9中的一句話，這句話幾乎沒有例外地被譯為：“這卻怎麽樣呢？我們比他們強麽？”這句話是保羅在列舉了猶太人的一些好處之後問的，意思是：“我們（猶太人）比他們（外邦人）強嗎？” （正是呂振中譯本的譯法）但是，希臘文的原文說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不是“我們比他們強嗎”（主動式），而是“我們被他們超過了嗎？”（被動式）。從語法上講，後一種譯法是唯一正確的，但是，現在各種聖經譯本都不用，原因很簡單：後一種符合希臘文原文的譯法是在說：“我們（非猶太人）被他們（猶太人）超過了嗎？”這也就是說，羅馬書（這一段）的作者/編輯者自認為是一個希臘人或者說非猶太人，但是這絕對不符合教內外對保羅的身世的一致看法。

 

在這種小地方，寫作保羅書信的人顯然忘記了保羅按照傳統說法應該是猶太人，也正是這種小地方泄漏：保羅書信的作者不是猶太人。如果明白了這點，希臘文原文用被動式這一事實就不用釋經家們費盡心機進行解釋了。

 

哥林多書中也有這樣的泄漏作者非猶太人身世的地方。哥林多後書11:22 對作者是猶太人的特意強調本身就並非沒有可疑之處。在哥林多前書 14:11，作者又從希臘思維模式出發使用“野蠻人”這個詞匯，而在9:20，保羅說：“向猶太人我就成了猶太人，為要贏得猶太人”（呂振中本；通行本作：“向猶太人，我就作猶太人，為要得猶太人”）。如果書信作者一直就是猶太人，為什麽還要“成了”猶太人呢？

 

哥林多前書11:4同樣令人生疑：

“凡男人禱告、或傳講神言、若覆著頭，就是侮辱他自己的頭。”（呂本）

 

我們知道，猶太男人禮拜祈禱時，至今都是頭頂小頭蓋。如果書信的作者真是在猶太教傳統長大的，他說這種在猶太人聽來就是大不敬的話時，至少需要先停一下，解釋一下他為什麽這樣教導他的教會，可是，號稱是猶太人保羅的作者非但沒有作解釋，反而是說：“男人既是上帝的像和榮耀，他就不該蒙著頭”——這是希臘風俗的翻版：“自由的希臘男人不蓋著頭，隻有在極度悲傷時才蒙頭。”（Bousset, 關於哥林多前書, 第128頁）

 

哥林多前書15:33引用希臘詩人 Menander，這可以說明作者對希臘文學很熟悉。自然，如果保羅是在各色人等混雜的大數出生長大的猶太人，這可以說是正常的。但是，作為拉比迦瑪列的弟子，保羅顯然不怎麽懂希伯來語、而且不讀希伯來語聖經，就很奇怪了：他引用舊約時用的都是 Septuaninta 希臘文譯本，而且是一種與公元2世紀才出現的版本（Theodotion）很相近的版本（參見 Verhoef 的博士論文：Er staat geschreven... De oud-testamentische citaten in de brief aan de Galaten, Diss. Amsterdam 1979）。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據認為是耶路撒冷教會的直接後繼者的 Ebionites 教會，據說有過反保羅的傳統：據埃倫紐斯《反異端》30,16,8 記載，Epiphanius （基督教史上有過幾位叫這個名字的，不知道這是哪位）說 Ebionites 教會有一部《使徒行傳》，其中有許多“錯誤”。這部《使徒行傳》裏說，大數的保羅是外邦人的兒子，為了能夠娶大祭司的女兒為妻，他在耶路撒冷受割禮，婚姻解除後，出於惱怒開始汙蔑割禮、安息日和律法。

 

莫非保羅真像德特林牧師說的那樣根本就不是保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