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你難得會想起阿拉斯加。
這是當然的。一個是鋼筋水泥的森林,現代資本主義之都,一個是人煙稀少的荒野,美國最後的邊疆,簡直就是現代美國的兩個極端,怎麽也湊不到一起來。
在紐約的街市上,環目都是人潮洶湧,高樓大廈林立,可以想象,這種地方,必定是寸土寸金,可是紐約有個中央公園(Central Park)──在曼哈頓中心,鬧市當中,人們留下了一片總麵積三四平方公裏的空地,綠草如茵,林木森森,如此開闊而有鄉間情趣──這幫美國佬,有時候真的是奇怪極了,可愛極了。
自從阿拉斯加回來之後,我去過紐約不少次。正如紐約州的州歌所唱的,there's no place else on earth quite like New York,這就是為什麽紐約人熱愛紐約,也正是我這個外鄉人,一個熱愛大自然的人,也愛上紐約的緣故。
(紐約中央公園)
然而,你還是想不起阿拉斯加。
直到在中央公園的小道裏遇到巴爾托(Balto)。巴爾托是條狗,來自阿拉斯加,我在中央公園遇見的巴爾托是它的銅像。而我是認識它的,早在阿拉斯加的時候,我就見過巴爾托的銅像,聽說過它的故事,它是阿拉斯加曆史上最著名的雪橇狗。於是,巴爾托的故事,阿拉斯加的記憶,在紐約一齊湧了上來。
(紐約中央公園裏的巴爾托的塑像)
我在安克瑞奇(Anchorage)見到了巴爾托時,正是我阿拉斯加之行的尾聲,那銅像就在市內第四大街的某處,銅像所在地點,據說是著名的愛迪塔羅德(Iditarod)雪橇大賽的起點,終點則是羅姆城。而這個雪橇大賽,起源於一個傳奇故事。
(安克瑞奇的巴爾托銅像,嗬嗬,兩個長相不同,倒也好玩)
1925年1月,一場白喉襲擊了遠在白令海峽邊的羅姆,全城有三百多人病倒,其中絕大多數是兒童,而且疫情迅速蔓延,羅姆危在旦夕。一月份,正是北國的極夜,正所謂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冰雪、黑暗和嚴寒將羅姆圍困成雪海中的一座孤島,情況萬分危急,羅姆城向全美國發出了緊急求救信號!在最快的速度下,救護人員收集了足夠的抗毒血清,運抵安克瑞奇,從安克瑞奇可以坐火車到內納納,可是距離羅姆仍舊有六百六十英裏之遙。兩地之間沒有公路,人們想到了在阿拉斯加剛剛興起的飛機,可是零下五十度的低溫將發動機凍死,根本無法啟動。於是,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狗雪橇運送。
(從安克瑞奇到羅姆)
在這六百六十英裏的路途上,有二十支雪橇隊分布在沿線上,一程程地接力,時值大暴風雪,舉目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時候,三百多患者的生命就維係在雪橇隊的領頭狗上了,如果有任何一支雪橇隊的領頭狗在大雪中迷失方向,後果將不堪設想!
最後一支雪橇隊的領頭狗就是我們的巴爾托,他的主人共納.卡蓀,一位父親,他的女兒,正是羅姆那三百多患者中的一員。最後一程最長最艱難,大暴雪也趁機更加肆虐,而巴爾托是頭年輕的領頭狗,實際上,這是它第一次作為領頭狗執行任務。為了節省時間,共納指揮雪橇隊從海峽的一個冰凍的海灣直接穿過去,就在他們越過海灣之後數小時,海灣的冰層在大暴風激起的海浪的衝擊下破裂。全美國的人屏住呼吸,通過電台和報紙跟蹤雪橇隊的行蹤。就在第六天,共納的雪橇隊在巴爾托的帶領下衝進羅姆城,共納站在死寂的大街上,以為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突然,大街小巷複活了,衝出無數張開著雙臂歡呼的人們!羅姆得救了!三百多名患者隻有五位不幸失去了生命。
全美國都歡騰了,更是包括咱們的紐約人。那個時代,紐約正是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科學技術、創造發明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人們幾乎認為,機器能夠解決人類的一切需求和困難。羅姆的危機打破了人們的幻覺,設身處地之後,紐約的人們不禁不寒而栗,機器在某些情況下居然毫無用處!而最原始的雪橇狗,做到了生活在溫暖的南方的人們做夢也不敢想象的偉績,因此也更是讓他們心醉魂迷,於是就在同一年,巴爾托的銅像豎立在中央公園,成為紐約一景。凡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人,沒有不喜愛地和巴爾托合影的,或者不忘了在銅像的頭上,身體上摩挲幾把,近百年的撫摸,使得它光潔如玉,神采奕奕!
我在安克瑞奇聽到的故事,在紐約重溫,曾經在旅途中總是遇到鯉魚,那時候感歎人“魚”何處不相逢,此時又忍不住微笑,人“狗”何處不相逢!
而當我在阿拉斯加的時候,這個故事卻讓我對羅姆神往不已。羅姆是數次阿拉斯加大金潮的中轉站,本身也曾是大金潮的目的地,而最吸引我的,除了白令海峽,近在咫尺(當然是地圖上)的亞洲,還有曾經在那裏生活的人。不知懷特.厄普(Wyatt Earp)是否在你耳邊敲敲小鈴鐺,美國向西部進軍過程中最著名的傳奇牛仔和檢察官,厭倦了西部的刀頭舔血的生涯,在羅姆開了一家酒吧,隱居在冰海雪原中。我到阿拉斯加是為了追尋北國冰天雪地中奮鬥的英雄們的足跡,如果能夠順便拜訪一下美國西部的傳奇人物,自然也是賞心樂事。
(電影 Wyatt Earp 的海報)
可是羅姆不在我旅行的路線上,它太邊遠了,而我的阿拉斯加之行隻有十天,實在騰不出時間,隻得望羅姆而生歎。記得曾經有人說過,真正最好的旅遊方式,並不見得非要親身來到那目的地,跑得渾身油汗,四肢酸痛,茫無頭緒,舉目無親,而是躺在家裏客廳的沙發裏,讀一本當地的風土人情的介紹,然後再看一部精選的有關的風景片,既長了見識,又得到了視覺滿足,更不需勞乏體膚,豈不妙哉!平時,我自然不認同這個說法,可是在無可奈何之下,隻得照此辦理。那天晚上,我就靠在安克瑞奇一家家庭旅館客廳裏舒適的大沙發裏,讀著一部遊記,跟著別人的故事,神遊羅姆。
我將這遊記翻譯出來,和朋友們共享。這段遊記,寫於1930年,作者是 Anne Morrow Lindbergh,著名的女飛行家和旅行家。她曾經丈夫一起,多次洲際飛行。
“我們早上醒來時,夜霧已經消散了,在我們麵前,一塊充滿了希望的土地在散發著迷人的氣息,這才是我們曾經讀到的阿拉斯加。白雪皚皚的山峰在我們眼前連綿不絕,清晨的陽光將山穀照得一片翠綠,而海洋,白令海峽的波浪,則是一片蔚藍,那麽耀眼悅目,象是在燃燒著,逼人眼目。
我們的飛機沿著海岸飛行。海浪在海岸上拍擊成一條閃亮的白色長線,在海灘上另有一道象白色泡沫的長線,就像散開的花瓣一般,和海岸線平行。我們飛近後才看清原來這是海上漂浮的木頭衝積到海灘上形成的,這些木頭從育空河隨著河水漂到婁頓海灣的大海裏,然後再衝到羅姆的岸邊來,經過這麽長的旅程,木頭都漂得雪白了。碰撞著,揮舞著,翻滾著,白色的樹幹從一個遙遠的森林到達這裏,在這一片從來不能生長樹木的海岸線上象花朵一樣盛開。在這樣的地方看到這樣的‘花朵’,跟那些被荒野、饑餓和孤獨折磨得象幽靈一樣的探險者在一片綠色的森林海洋中看到一縷印第安人村落的炊煙那麽賞心悅目。”
想知道從阿拉斯加的空中鳥瞰大地冰川的景象嗎?這就是我坐小飛機在阿拉斯加的最高峰麥克肯尼峰飛行時,拍攝下的冰川。也許,根據這個,你能夠多少想象,何謂充滿希望和神奇的土地。 “我們從遙遠的南方一路過來,海岸邊的綠色山嶺連綿成一片,一條白色的線在山坡上,繞來繞去,就象天空裂開了一條縫。這是條愛斯基摩人的通道,我想。但是接著我看見了一隻黑色的‘甲蟲’在遠處的角落裏爬行。汽車!那是條公路!我們那麽久沒有看見公路了,我簡直連路都認不出了。
一小會兒後,我們在那條路上顛簸著開往羅姆。這條路在大金潮時期曾經是條通道,在路邊還可以看見老式的驛站,每兩棟房子之間的距離正是狗雪撬在一天的行程,而今天我們隻用四十分鍾就跨過了。這些驛站曾經起過很大的作用,但是很快就沒有人用它們了,因為飛行航運取代了雪撬狗隊,飛行比雪撬拉便宜多了。”
我在麥克肯尼峰飛行時,飛行員指著下麵翠綠的大地中一條白線說,那就是通往羅姆的公路。我後來常常想,也許,這條公路,就是沿著當年巴爾托和它的雪橇隊頂風破雪的路線修建的吧? “羅姆自從1890年,那人所皆知的貴重金屬在小溪和河岸發現後隨之而來的大金潮中改變了很多,淘金者們雲集分布在這一帶的山嶺,直至阿拉斯加的遠海岬,那時候,海灘上(就是我們從空中看見的那條白線)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篩沙淘金人的人頭,當地無數的銀行、旅店、劇院、以及店鋪日夜開放,大街小巷裏人潮洶湧,川流不息。這個小小的鎮子裏曾經擠滿了兩萬人之多,而現在也許不到一千居民。
但是這裏仍然有過去的生活的痕跡。我們路過一個在小溪邊廢棄的采礦槽,看見那裏Firewoods,yarrow以及monkshood爬滿了生鏽的機器。在海灘上,有兩個男人在往長木頭衝洗槽裏鏟沙,‘洗’黃金。我們經過他們的身邊,
‘剛夠糊口。’
他們這樣向我們這樣解釋。”
在阿拉斯加的很多地方,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仍舊遺棄著過去大金潮的痕跡。我到阿拉斯加的第一天,在德納裏國家公園,我所入住的旅館後麵的一個小山坡上,有一個廢棄的淘金場,寂廖冷落,令人不禁想象當年這裏的紅火場麵,而今天卻隻有寥寥幾支野花散落地開在草叢中,微風吹過,簌簌搖動。也許,有興致的話,過客們不妨試試自己的運氣。 “那些銀行、旅店、那些商店,仍舊在原處,當我們穿過街道,房子空空蕩蕩的如同一個個空殼,很多房子,由於沒有人護理,被日曬風吹雨打成灰色,屋頂破裂的地方耷拉下來,就象舊式舞台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穗子,仿佛標誌著這裏曾經有過的好時光。不過羅姆仍舊繁忙,除了很多商店出售藥材和必需品外,還有幾家店子銷售木刻和象牙工藝品。仍舊有船隻進出,進行貨物交易,也帶來旅遊者。在碼頭上仍有集裝箱裝卸。也因此有了國王島人光臨羅姆。
這個來自國王島來的愛斯基摩人部落夏天從北方來到羅姆,他們坐著大‘烏彌爾克’──一種用樺樹皮做成的能夠容納25到30個人的船,用槳劃了八十英裏才到達這裏。上岸後,他們把船翻倒過來,用它作為屋頂搭成屋蓬。在這弧形屋頂下他們團團圍坐,做各種日常生活的勞作,休息,娛樂。
不過今天他們都出來了,大家都來到了碼頭來看酋長在皮劃艇比賽中獲勝,因為,當然他會贏的,這就是之所以他為酋長。他比部落裏的任何人都更高大、更強壯、站起來更挺拔、舞也跳得更好、而且也最會打獵。一旦他不能比別人更強,那麽就會有其他的人取而代之。我好奇地打量著他,想看看是不是他甚至比別人曬得更黑。他站在離我們很近的碼頭上,正在搖晃著頭和結實的雙肩,以便把身體套進一件由海豹皮製成的類似雨衣的緊身服裝裏。從我們這邊看到,有一道白色的帶子醒目地貫穿他的黑色的頭發,當他轉頭把臉朝向我們時,我們很驚異從他的眉骨到臉頰也同樣有一道白色的癬瘢。旁邊有人告訴我們,這不是胎記,很可能是某種慢性皮膚病在慢慢的改變他的膚色。這到底是提升了酋長的權威性呢,還是削弱了他的地位?他站立當地的那種氣勢給人以不可戰勝的感覺,他寬厚的肩膀向後緊靠,胸脯挺出,頭高高昂起。連他的身影也比其他人要強壯,更堅定的下巴,更加突出有形的顴骨,不尋常的深深凹陷的眼窩,一切都與眾不同。他屬於那種天生的統治者。
那三個參加比賽的人擠進各自的皮劃艇(一種用海豹皮做成的小艇,除了中間有一個可供乘客坐的小孔外,全部是密封的),然後把自己穿著的雨衣的下擺係在皮劃艇入口的木頭護沿上,以防海水灌入小艇。這樣,人和艇就合二為一。接著比賽開始了。有一陣冷雨飄在我們的臉上,整個港灣裏波濤起伏,但是那三艘小艇,雖然比最小的獨木舟還要小得多,卻平穩而迅速的在浪間穿行,象三條矯健的海豚一樣隨波逐浪。天氣使得我們很難看清,有時波浪湧起,完全遮住我們的視線,這時小艇就似乎失蹤了,有時浪頭擊中了小艇,於是白色的浪花將它埋沒。理所當然,酋長贏了。岸上的人群高聲喝彩,酋長沒有立刻進港,晃晃頭,甩去臉上的水珠,將小艇擺在和岸平行的位置,然後槳微微一擺,連人帶艇一下底朝天。“看他翻轉得多麽容易!”我暗暗讚歎。可是一會兒過去了,小艇在海裏倒扣著隨波浪上下起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就象有什麽嚇人的事情要發生了。人群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接著‘啊~~~~’一起呼出來。原來酋長翻過來了,微笑著,晃著頭把水甩掉。
沒有任何其他人能夠做到這一點。這就是國王島人的酋長。”
有一位阿拉斯加的居民能夠做到這一點,可能做得還要更好。這就是阿拉斯加灣的海獺! “在晚上我們又一次見到了他。原本空蕩蕩的大廳裏擠滿了人。在大廳的牆壁邊,就象在過去的老式舞蹈學校裏一樣,坐著一排愛斯基摩婦女們,她們一邊注意著觀眾,一邊隨時留神著她們的孩子們跑進跑出。那些孩子們的黑眼睛,如同黑珍珠一樣晶瑩而靈動。
當幕布升起,我們看到後牆掛滿了各種皮毛,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白熊皮。舞台上除了一個長方的、象放大的鳥巢一樣的木頭箱子外,空無一物。箱子上麵有五個孔,在箱子頂部的每個孔裏都蹲著一個愛斯基摩人,穿著日常服裝:皮褲、皮靴和海豹皮作的雨衣。突然從空孔裏鑽出五個狼頭來,耳朵豎立著,尖牙呲著,黃色的眼睛放著光,並且向我們點頭示意。狼頭隨著鼓點的節奏,點頭,點頭,點頭,這氣氛和環境,使得人幾乎以為自己身處在一個瘋狂的夢中。慢慢地,舞台後麵的愛斯基摩女人和老人隨著狼頭動作的節奏吟唱起來,並擊掌應和。每當狼頭在箱子上有些不跟隨著節奏了,想調皮搗蛋了,箱子頂上的愛斯基摩人就揪住它的狼耳朵幫它糾正。那呲牙咧嘴的狼頭看起來真是有些孩子氣。
咚,咚,咚,那些狼從孔裏蹦出來,猙獰的頭顱下穿著白羊毛織成的衣服,盯視著我們,咚,咚,咚,它們點著頭,向這邊,向那邊,向這邊,向那邊,沒完沒了,就象個小孩子被什麽新遊戲迷住了不能自拔一樣,一遍又一遍的玩著。咚,咚,咚,他們四肢著地,搖著他們身上的這身奇異的打扮,向這邊,又向那邊。那頭在中間的狼突然摘下它的頭,向我們“怒”目而視,原來他是國王島人的酋長。咚,咚,咚,那個點頭的動作象搗臼似的一直點了下去。咚,咚,咚,他們的動作象真的狼一樣迅猛而富有彈性,那種匍伏的姿勢令人立即聯想起蹲伏的獵豹,一張拉開的弓,緊張嚴肅,等待著那最後的一擊,隻有迅猛出擊才能使之放鬆。咚,咚,咚,他們倒地四腳朝天打滾。突然他們一齊跳進木箱的洞裏,完全消失了。
大幕降下。
酋長從後台出來,走到舞台的左邊,手裏還拎著那個狼頭。汗水從他的臉上直淌下來。他站在大廳裏,如同鶴立雞群,被眾人仰視而不自知,就好比夜空裏的明星將自己的光芒照射到下界頂禮膜拜的的渺小的眾生的臉上而不自知。酋長沒有注意到紛紛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因為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大廳裏正在舉行的比賽。
所有的椅子都搬開了,挪出塊空地來。從橫梁上掛下一個大球,誰踢到了那個球,誰就是優勝者。男孩們先來,他們飛起腳來,踢得高過了他們自己的頭。然後是女孩們出場,球略微降低了些,因為女孩子們個頭兒矮一點。有個瘦瘦的女孩從走廊那邊跑過來,黑色長辮在腦後飄起,停,跳,踢!球被踢向天空,在繩子盡頭跳蕩。幹得很漂亮!“酋長的女兒,”有人小聲對我說。球舉高了,選手們一個個被淘汰,有個胖女孩努力去踢,結果摔倒了,每個人都大笑起來。
現在隻有兩個選手了,助跑,跳,然後踢,球靜靜地掛在空中紋絲不動,三次都沒有成功,於是被淘汰了。隻有酋長的女兒了,大廳中安靜下來。跑,跳,踢,球也沒有動。
有幾個人輕聲咳嗽,把手裏的報紙揉成一團。
她轉過身來,我看見她的小臉微微脹紅了。跑,跳,踢!一切發生在眨眼間,我們沒有看見她踢到球,但是球抖了一下,然後開始輕輕地晃悠。她的腳尖擦到了!‘嗨!嗨!嗨!’愛斯基摩人吆喝起來,觀眾們也齊聲歡呼鼓掌。她的表情沒有多少改變,但是我看見國王島酋長在微笑,一個輕鬆、自豪的微笑。”
當你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你的感覺是什麽?也想和這個印第安女孩一樣去跳起來?飛起來?這是我在阿拉斯加買的一本書裏的一張插圖,而每次看到這張圖,我就想起國王島酋長女兒,大概她也是如此美麗的吧?也是如此的矯健的吧? “第二天早上,我們走過空闊的街道來到國王島人宿營地。經過前一夜的狂歡,城市顯得很安靜。營地裏的一切生活如常,一家家地坐在長長的弧形的烏彌爾克下,母親們在照看著嬰兒,老人們在雕刻著象牙煙嘴,年輕的男人們在附近剖魚,將切好的魚掛在陽光下準備曬幹。我們止步和一位正在刻著煙嘴的老人交談,他手裏的煙嘴已經完成一半,一堆白色的粉末散落在他腳下。我們後來才知道,他是酋長的哥哥。
‘昨天晚上的舞蹈真是太精彩了!’我們說。
一個深深的微笑從他高高的顴骨上堆起,他鄭重其事地抬起頭來看著我們。
‘我的!’ 他簡單的說了一個詞。
‘我的,’ 我們複述道,‘什麽意思呢?’
‘我的!’他放下手裏的活計,用一種加強的語氣重複道,‘我的兄弟,我的兒子,我的侄女---’
他深呼吸一口,‘ 我的!’
是的!這就是國王島酋長的所思所想,當他從水裏翻轉過來,甩去臉上的水珠的時候;這也是他在舞蹈中把狼頭揪下來時目光炯炯所要表達的;這也是當他的女兒踢到了那個球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的含意---
‘我的!’ ”
這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精彩,但是我也許可以說,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