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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遊記──遠方的天和地

(2007-02-02 18:17:44) 下一個



“為什麽旅遊?”

曾經有位朋友,經曆了一些事,我勸她,去旅遊吧。於是,她問了我這麽一句。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料想任何一個愛旅遊的人,都有一個不錯的回答,我自然也有幾句蠻像樣的話來作為我的答案,可是她當場這一問,我居然一時還不知道怎麽說──人心裏的有些感覺,隻有你自己知道得最真切,不足為外人道。

可是還是讓我在這裏嚐試一下吧。

我記得,曾經在一部熱熱鬧鬧的小說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這樣一段短短的文字:“某一日風雨如晦”,小說主人公“心有所感,身披敝袍,一人一雕,悄然西去,自此足跡所至,踏遍了中原江南之地”。不知為什麽,這段簡單的文字格外地打動了我,那個時候,我也常有一種心情,渴望著拋開世事,一人一車,走到天邊外,去看遠方的天和地,哪怕隻是短短的一段時間也好。

於是我總記得,那一年,2002年的五月,忽有一日,卻不是風雨如晦,而是春光入眼,景物融和,我心有所感,啟程西行,來到了千裏之外的黃石公園。

遠方的天和地是如此的明媚清澈。兩個月後,2002年的七月,我來到更遠的阿拉斯加。



(一)天

這是我的阿拉斯加之行的第五天。

阿拉斯加的麥克肯尼峰(Mt.Mckinley),是北美最雄偉瑰麗、最高的山峰,高20320英尺(合6195米)──我們也可以說它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因為麥克肯尼北山麓從整個山峰的基座上突起18000英尺(5500米),由於地球的橢圓形形狀,因此其海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

還有比在麥克肯尼峰上的天空中自由翱翔更令人心曠神怡的嗎?

我坐的是一種小飛機,那麽的小,恐怕比風箏大不了多少,是一家叫做K2 Aviation的公司經營的。這家公司有四個飛行項目,時間長短和路徑都有所不同,那時間最長的項目,會安排在冰川上降落。我的旅行社替我安排的是Mckinley Experience Tour,就是圖中藍線顯示的路徑,可能是看見它比較便宜。如果早知道,那是非要換紅線,在冰川上降落一回不可的,憾甚!



一大早出門,天氣一改前幾天的陰晴不定,晴空萬裏,天藍得耀眼。到了機場,二三十架小飛機成列擺放著,我們的飛行員麥克爾則早已站在飛機翅膀上,笑嗬嗬地迎候著我們。飛機很小,隻能從翅膀上邊的一道小門鑽進去,連駕駛員在內六個人把小飛機擠得滿滿的。我得以坐在最前麵的駕駛座旁邊,視界開闊。


(攝於阿拉斯加Talkeetna,駕駛員及我乘坐的小飛機)

麥克爾一邊簡短地跟我們介紹著航程,一邊推動操縱杆,飛機開始向跑道慢慢滑行。我一直好奇地盯著麥克爾的動作,心裏多少有些擔心,這麽一架小飛機,輕飄飄的,一陣風就能夠把它吹走吧?正在心頭忐忑,麥克爾卻把飛機停住了,原來跑道邊的土坎上有個狐狸洞,兩隻小狐狸正在洞口懶洋洋的伏臥著曬太陽。我不由得一樂,麥克爾卻在此時一個加速,操縱杆一提,我心頭不禁一緊,隨即身子又象要飄起來──我們的飛機上了天。

在機場看不到,但是一飛上天,麥克肯尼峰的連綿雪峰立即躍入眼簾。陽光迎麵照射過來,耀眼生花,飛機向著早上的太陽飛去,陽光似乎在招引著我們的方向,麥克肯尼峰在不遠的前方皚皚閃閃發光,一層若有若無的薄雲橫亙天地,大地山嶺連綿青翠成一片。那一點點的擔心畏懼,早已煙飛雲散,胸中豪氣頓生,耳邊幾乎聽到了呼呼風聲,就象自己生了雙翅,在天空中展翅飛翔一般。


(攝於Talkeetna,空中即景)

飛機掉頭,朝著麥克肯尼峰的方向飛去,穿過幾縷輕雲,掠過下麵的幾條河流和幾處山林草場,飛臨山區。首先看到的是儒斯冰川(Ruth Glacier),從天上往下看去,看到自然界的某個角落的全貌,人才明白大自然的作用是如何的巨大,人的世界一下突然顯得那麽的小。冰川就象銀色的飛舞的巨龍,聳動著銀色的鱗片,在雲霧繚繞之中,向遠方蜿蜒飛躍;冰川又象一條大河,卷帶著泥沙和岩石,滾滾而下。有些岩石重達千萬噸,但是冰川仍舊不可阻擋地帶動它們,千萬年來就是這樣使得我們的地球千形百狀。冰層和岩石犬牙交錯,直到此時此刻仍舊還在相互擠壓迸裂,甚至似乎能夠感受到相互作用時發出的叫人牙齒酸軟的吱呀聲。冰川兩側的山嶺的形狀,很明顯地受到了冰川活動的方向的影響。飛機穿過山穀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見山峰的懸崖峭壁有很明顯的被切割、被擠壓的痕跡,有些地方簡直就象刀斧砍削般齊整。冰川中間有些些藍色的小點,這是些冰川上的小湖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藍寶石鑲嵌在玉帶上。


(攝於麥克肯尼峰山區,儒斯冰川鳥瞰)

越過儒斯冰川,飛機開始仰頭爬升,Great Gorge大峽穀和謝爾頓競技場Sheldon Amphitheater迎麵而來。黛青的山峰,潔白無瑕的冰雪,遠處的麥克肯尼峰雖然有幾絲雲帶圍繞,但是連同那雲一起,清晰明亮。麥克爾指著右邊雲霧彌漫的那個山穀說,那是世界上第一深的峽穀,從頂到底有兩英裏之深。可惜今天天氣那麽好,偏偏這個山穀卻被雲霧遮住了。


(攝於麥克肯尼峰山區,大峽穀和謝爾頓競技場鳥瞰)

繞過大峽穀和謝爾頓競技場,飛機直接麵對麥克肯尼峰。機艙裏不再有任何聲息,連震耳的馬達聲也似乎遠去,消失,麥克肯尼峰寧靜明媚,仿佛一個睡美人在陽光中假寐。在如此的良辰美景下,耳機裏靜悄悄的,大家都不敢發出聲響,怕打攪這明亮的寧靜。飛行員也沒有說話,駕駛飛機繼續爬高,更進一步地接近麥克肯尼峰主峰,天是如此之藍,雲是如此之飄渺潔白,山巔離我們是如此之近,幾乎每一條岩石的縫隙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飛行員打破沉默,輕聲說,先生們女士們,這就是我們的麥克肯尼!


(攝於麥克肯尼峰山區,麥克肯尼峰主峰遠景)


(攝於麥克肯尼峰山區,麥克肯尼峰主峰近景)

直到飛機越過山脊,我才重重地呼了口氣,耳機裏重新傳來同機的遊客們的興奮的議論聲和感歎聲。不知不覺地時間過了一大半,到了返回的時候了。

 
(攝於Mt.Mckinley山區,越過山脊,開始返回)

我們離開了山區,沿著托科斯特娜(Tokositna)冰川來到了平原,那裏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翠綠的森林草原,冰川融化形成的的河流如同白色的綢帶,蔚藍的湖泊星羅棋布。麥克爾將飛機的高度降下來,幾乎擦著林梢飛行。突然他叫,看!我們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隻母熊帶著三隻小熊在林間飛奔。麥克爾說,一般來說母熊一次隻產一隻幼崽,產兩隻的就已經比較少見了,沒有想到今天我們看到了帶著三隻幼崽的母熊。

大家正在高興地議論,我突然指著地上的一個移動的黑點喊:“看,Moose!”在草地上,一隻動物在綠草的海洋中小跑,在長草中趟開了一線浪花似的波紋,那巨大的角的形狀讓人一眼就分辨出這是頭雄麋鹿。我猜想麋鹿喜歡在湖泊附近的草地裏活動,果然沒過一會兒,我又在一個小湖泊邊發現一隻麋鹿。麥克爾驚奇地對我說:“You have sharp eyes! (你的目光很敏銳!)”這樣的誇獎誰也不會拒絕,我忍不住得意地一笑。


(攝於Talkeetna,返回時的空中鳥瞰景象)

終於回到了Talkeetna,從上空中往下看,白水綠樹,一望無際,回想剛才的險峻肅穆,氣勢磅礴,恍然一夢。



(二)地

這是我的阿拉斯加之行的第七天,前一天晚上,我在阿拉斯加灣畔的海港城市Seward住宿。

我的阿拉斯加之行,前六天由旅行社安排行程,因為一般來說,旅行社的安排都是最好的景色和最有特色的活動,後麵的四天則自己安排,不做計劃,憑自己的性情和愛好,興之所至,乘興而往,盡興而歸。

這是自由行程的第一天,沒有非要趕的計劃和時間表。我向來不願意拉上窗簾睡覺,早上一醒來,滿眼陽光撲麵而來,幾乎要湧入我的心裏去,靜靜地躺著,和天邊的雪山冰川默默相對。天氣好極了,就象我此刻的心情一樣,閃亮而明澈,輕鬆而平靜。

雖然說行程不做計劃,但是心裏還是有個大致的數的。早上從Seward出發,沿著Seward HWY向北開約90英裏,到達Seward HWY和Sterling HWY交界處,從這裏改道Sterling HWY,向南開去。這條公路的終點是Homer,是我在阿拉斯加所能夠到達的最南端,我打算今天在Kenai半島打個來回,晚上回到Anchorage投宿。



告別了Seward北上,在Seward HWY和Sterling HWY交界處,是一個叫作Kenai Lake的小湖,小湖在眾山環繞之中,湖中處處小洲芳草如茵,太陽的光線被山峰遮掩著,遠處雪山上映照的陽光從山口的開闊處反射進來,陰暗和明亮交織,反而幾乎也看不清什麽,滿耳都是鳥雀的鳴叫,在山穀中回響,更顯得小湖清幽絕世。


(攝於Kenai Lake,清晨)

沿著Sterling HWY一路南下,我沒有著意在哪裏停留,也沒有格外為所見到的美景驚歎。因為在阿拉斯加的這幾天裏,我已經見得太多了,已經習慣了,幾乎以為這種美景就是生活中處處該有的。我就象一個醉酒的人,一個揮金如土的豪客,不過是在暢飲和揮灑大自然無邊的美景罷了。我恍恍惚惚地在天地中漫步,隨隨便便一回首,漫不經心一轉眸,大自然便殷勤奉上一副美妙的畫卷來。每逢有山有水,我停下來,在水邊坐上一坐,或者遙望遠眺皚皚雪峰,什麽也不想,也想不了。我有時甩甩頭,使自己清醒過來,笑著對自己說,這也是一種難得的人生境界啊。


(攝於Kenai River, Sterling附近)

公路和Kenai River並行,南下四五十英裏,我到達小鎮Soldoina,在鎮中心的一座大橋邊停下來,Kenai River經過大橋,穿過小鎮直奔而去。橋下有很多人在釣魚,我靜靜地蹲在岸邊的大石頭上看。這個季節最多大馬哈魚,釣魚人都穿著齊腰高的皮褲,站在水裏,日的一聲甩出釣線,釣線遠遠的落在水裏,讓水流帶著浮漂,手裏的釣魚杆也順著,等著魚吞餌,劃一個大圈,緩緩地將釣線收到身邊,然後再甩,如此這般,循環反複,優雅自在。我蹲在水邊,幾乎忘記了時間,釣魚人也如融進了這條河,和著這流動的河水,天空遊弋的浮雲,岸邊颯颯的樹林,渾然一體。人靜靜的,水靜靜的,天地都靜靜的,在這樣的地方,作釣魚人真好。連作水裏的魚,能夠在這樣的水裏遊也真好。隻是,不要去咬那魚餌罷了,我微笑著想。


(攝於Soldoina,Kenai River邊)

繼續南下,慢慢地從路的右邊可以看到庫克灣(Cook Inlet) 的海麵,海麵上方的遠處,淡淡的跟雲一樣的白的,是阿溜欣山脈(Aleutian Range)的雪峰,隱隱的山峰上的冰川,在陽光的折射下,在遠方的天邊淡淡地泛出藍光。從Soldoina到Homer,我一直和阿溜欣山脈隔著庫克灣遙遙相對,車在青山碧水綠樹中飛馳,那皚皚雪山萬年冰川默默無語。路過Kasilof的時候,房屋順著地勢依次建造在繁華似錦的山坡上,抬眼即是大海雪山,這般的溫馨、寧靜和希望,真如天堂一般。我來到阿拉斯加尋找“荒野”,其實,這也是荒野的一部分,是荒野的那粗野、蠻橫、無情的麵具後的另一麵呀。


(攝於Kasilof,Cook Inlet遠景)

阿拉斯加的荒野一旦要顯示她的明媚的一麵,是如此的不遺餘力。這裏夏天的山坡,全然是野花的世界,有時這野花一直連向天邊,跟雪山相結。四野茫茫,人跡罕至,這些花沒有那種“寂寞開無主”的精致細膩,也沒有溫室裏培育的花的嬌嫩,自顧熱熱鬧鬧、自由自在地舒展花枝,綻放色彩,卻另有一番風華。阿拉斯加隻有夏天三個月的好天氣,花兒也懂得抓住時節,不虧待自己。


(攝於Happy Valley,野花接連天邊雪山)

中午時分,我到達了Homer,從進城的公路山坡上看下去,跟Kasilof一樣,Homer也自上而下依著山勢建造在山坡上。Homer是個著名的出海釣比目魚的基地,人稱“世界比目魚之都”,現在是中午,到深海裏打魚的船要晚上才回來,我見不到過磅稱比目魚的熱鬧景象了,據說那大的比目魚倒吊起來,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高,不由得深以為憾。


(Homer的比目魚)

城市不大,開車一會兒就繞了一圈。我開出城去,一直到海灘邊。這是一個小小的港灣,遠方是連綿不斷的雪山,若隱若現,幾乎要和天邊的薄雲融為一體,墨綠的森林,在陽光下靜默端莊,碧綠的海水靜靜的閃閃倒映著天光,一架水上飛機停靠在碼頭,幾隻野鴨悠閑自在到處遊動覓食,海邊的幾莖綠草青翠欲滴。中午的Homer,四處靜靜的無人無聲,遙望遠方,Homer南方的海麵上,是阿拉斯加灣,再往南,便是廣闊無垠的太平洋。


(攝於Homer,海灘即景)

往南方的太平洋方向最後看了一眼,我今天晚上要回到Anchorage去住宿,還有兩三百英裏的路程,到了該出發的時候了。

晚上七點到達Anchorage,就宿於一個家庭小旅館。



這遠方的天和地!

記得,在麥克肯尼峰上空飛行之後,我趕了一百四十多英裏的路,到Anchorage南方約四十英裏的Girdwood。天地明亮得似乎人的全身都透明了,我大開著車窗,一路南下,接近Anchorage,我不願進城,一人一車如同飛鳥一般翩然一閃翅,掠過城市的邊緣,直向南方飛去。

傍晚,在Girdwood的客房裏,太陽不曾落下來,但是被周圍的山峰遮住了,山穀中寧靜溫馨。我大開著窗戶,坐在桌前寫日記,突然聽見窗外山上有人呼叫喝彩,我趕到窗口一看,原來是有人從山頂懸崖上跳傘滑翔,悠悠蕩蕩,象大鳥一樣,轉過山穀,來到了阿拉斯加海灣上空,晚風鼓蕩,彩霞為伴,青山綠水,天人一體。


(攝於Girdwood,晚霞的剪影)

不禁一笑,這一天,都是在空中度過,我的心也整整一天在空中飛翔。象雄鷹一樣展翅高飛,到達那最高峰,尋找真正的自我,發現和體會,找到答案,不正是我的夢想嗎?


也記得,我在Homer的海灘漫步,突然隱隱感到自己在飄,有些抓不住自己心靈──這是一種不安定不踏實的感覺,因為我記起了,我其實不過是這美景的一個過客,我的世界是在此處天邊的某一處,我將還要回到那個地方去。

海灘寧靜安詳,前方通往太平洋開闊水域的海麵上,淡淡的隔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薄如輕紗的迷霧,來自大洋的長風吹拂送爽。但願行遍萬水千山,去找一個歸宿,經曆蒼茫無涯的途程,也許某一天到達“山窮水盡疑無路”之處,突然衝破這層薄霧,眼前一片平坦,草長鶯飛,鳥啼花笑,無限生機,都來心頭眼底。明了身心性命的真實麵目,別有會心,付之嫣然一笑。


(攝於Homer,海麵遠眺即景)

這遠方的天和地!令人如此心醉而魂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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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w 回複 悄悄話 文好圖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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