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城隨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正文

籬笆那邊(3)

(2025-12-18 06:04:53) 下一個

“我和他認識,是在2018年夏天。”她朝鏡頭微微點頭,目光掠過我。“我在隔壁門口遇見他,才知道我們是鄰居。從那以後,他有好幾次請我幫他照看房子,我都答應了。我看到他的車庫門沒關、門口有垃圾,就告訴他。後來他什麽事都讓我做。他把一切都甩給我,自己完全不管。”

她頓了頓,像是在檢視我的反應。我因為盧克最初約定,一方說話時,另一方不要插話,就把剛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接著說:“2020年三月,他的房客養了一條大狗,把我們兩家之間的木籬笆咬了個大洞。我給他打電話,他卻說,‘你去找我的房客吧。’這房子明明是他的,他卻讓我去和他房客談!他不接電話,也不回我的短信。”

她雙手一攤,語氣變得激憤起來。“我沒有辦法,隻能自己來修。我看這段籬笆好多地方都壞了,就幹脆把整段籬笆都換了,全新的。我把收據寄給他,要他出一半錢。他沒有任何回應,連句謝謝也沒有。”

“這以後情況更糟。”她提高了嗓門,雙手向前比劃,“他房客的兒子搬進來了,開始在家裏辦派對,三天兩頭辦,門口停好多車,屋裏大聲放音樂,吵到深更半夜。我家兩個孩子根本沒法睡覺。我們這個社區一向很安靜,十多年從沒出過問題。他們一來就變樣了。”

她停了幾秒,深吸一口氣:“我還好幾次聽到槍聲。有一次是淩晨兩點,像放爆竹似的。我嚇得不敢出去。給他發了許多次短信、打了好多電話,他都不理我。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不打算管你的房子,那你為什麽不賣掉?”

她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說。“最嚴重的一次,發生在2022年6月8日淩晨,那是一場槍戰。一場槍戰,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忽然顫抖了一下,隨即低頭,像是在回避回憶帶給她的衝擊。

“那天淩晨,大概一點多,我們都在睡覺,忽然聽到外麵‘劈裏啪啦’的聲音,像是在放鞭炮,響聲持續了好久。我女兒從床上驚醒,哭著問我是不是有人在外麵幹仗。然後我們才意識到是槍聲。”

“我們立刻報警。我女兒打的911。之後我們看見十多個警察圍著他家的門口,有的舉槍,有的在查證件。”

“淩晨五點多,我給他發了短信,說‘你家出事了,門口全是警察,你得趕緊過來看一下。’”她抬眼看向調解員盧克,帶著近乎哀傷的神情說,“他呢?一句話也沒回。有他這麽冷血、不負責任的房東嗎?”

她說到這裏,眼圈已經泛紅。孩子們默默坐在一旁,鏡頭中三張臉仿佛一幕沉靜的舞台畫麵。

“我們一家害怕極了,在家裏住不下去了。”她哽咽地說,“那一夜之後,我們搬到外麵的旅館住了幾晚,孩子們睡不好覺,我的精神也崩潰了。我原本身體就不好,有慢性病,醫生說要避免激烈情緒,但你說我能不崩潰嗎?”

她翻開一疊紙:“我拍了照片,那段籬笆上全是彈孔。我要他賠一半的錢。他還是不理我。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當房東的。房子不就是你的責任嗎?”

她終於收住,臉頰泛紅,語調依然帶著不平的怒火,但氣力已略顯不足。她一手握拳,一手抱臂,像是拚盡力氣講完這一切。

調解室中一片寂靜。

盧克一直沉默地傾聽著,沒有打斷她。直到她的聲音哽住,沉默片刻,他才微微前傾,語氣平和卻清晰地問道:

“提芬妮女士,我理解這一切對您和家人造成了很大傷害。但關於六月八日的槍擊事件,您本人是否親眼目睹了發生在鄰居屋內的任何具體行為?比如是誰開的槍?或者,有沒有看見從那間房子裏有人持槍跑出來?”

提芬妮搖了搖頭:“我們沒有看到是誰開的槍,太黑了。我隻聽見連續不斷的槍聲,像是從那屋裏傳出來的。然後是警笛、閃燈,警察包圍了他家。我家窗簾都沒敢拉開。事後我看見中間籬笆上全是彈孔,就知道是衝著我們方向打來的。”

盧克點點頭,記錄了一下,又追問:“那麽,您是否有警方的正式報告?是否有關於槍擊源頭的說明?比如彈道分析或者指認責任人?”

她遲疑了一下:“我沒有看到完整報告……我們隻是報警。我又不是警察,但我家邊上發生這種事,我當然害怕。”

盧克語氣依舊溫和:“當然,您的情緒我們理解。但您提到要求對方賠償籬笆損失以及精神傷害……請問,您是否曾正式寄出賠償請求?或者通過律師?您說對方沒有回應,是指口頭沒有回應還是書麵上?”

“我先是發短信,他不回;然後打電話,他不接。我後來給他寄信,把修籬笆的賬單寄給他,也沒有回應。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收到了。”

盧克略一沉吟,輕聲說:“那麽您今天的主張,是希望對方分擔籬笆修理費用,並為您所受精神傷害作出賠償,對嗎?”

提芬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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