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中西部地區的大城市芝加哥，一度是美國的重要工業大城，現在依然是美國重要的政治，經濟，教育，商業中心，林肯與奧巴馬是其中最著名的兩位總統。2017年9月8日，和病中的妻子去那裏度假一周，冒著華氏107，110的高溫走在密執安大道，又去John Hancock的頂樓午餐，一起回味在密州讀書時，多次來這風城旅遊的往事。尤其是92年妻子懷孕後，帶著五個月的胚胎中女兒，從唐人街開始吃飯，一直吃到湖邊碼頭的海鮮館，我對她的胃口稱奇不斷，她說她是為了女兒吃的，女兒出生時九點八磅的基礎就是在那時此地打下的，或許這也是她18歲以前隻發過一次高熱，傷風流鼻涕兩次無高溫的原因吧。
7月10日周六，為了出席朋友兒子周日中午的婚禮，我們父女再次造訪芝加哥。我開車三個小時後，女兒和我替換，因為她在紐約開車反應比我快，旅館又是她訂的，她知道地址。雖然這是疫情後的第一次造訪，我們還是按照以前和她母親走過的多次路線，先從21號出口處去唐人街午餐，然後再去旅館。下高速後的左轉再右轉去停車場時，女兒錯過了第一個右邊的停車場，好在過條馬路，又有個停車場，拿了停車牌後，我心裏暗想我對這唐人街比她跑的多，不如我開，就不會錯過了，但又想她是十五年前來的，必然不熟，一路開車，已經十分順利，不必求全，而她以後總會要自己獨來此地，老爸無法替代，萬事總有個開頭。
朝西麵的唐人街走去時，遊人不少，出乎意料的熱鬧。可是老婆喜歡的毛血旺，紅油大腸店倒閉了，過橋米線的雲南特色店也沒了。路上倒閉的會計事務所裏漆黑一團，一家律師事務所的門窗都用木板封了，看來疫情的衝擊不小。電視上正在說，今天是唐人街第一天正式開啟，副州長和民權人物傑西傑克遜等名人都來了，雖有歌舞生平的表演，但多數人表情嚴肅，華人市民都希望芝城的經濟盡快複蘇。
朝前再走時，2016年4月29日以490美元賣給我回上海來回機票的海天旅行社還在二樓，疫情中的旅遊業，餐飲業都是重災區，存在就是勝利，就是不易，加油。再走一會兒，右手麵對著的奶茶店還是排著長隊，喊著號碼，中外人士，尤其是青年人都愛這家店的奶茶，其實此地的奶茶店極多，我們此時饑腸如鼓，果腹要緊，於是繼續前行。到了一家名為“佳肴苑”的飯店，門裏門外都是人，比最後那家去過多次的老四川更是熱鬧。一掃菜單，有女兒喜歡的小籠包，蔥油餅，我喜歡的烤鴨麵，牛肉雲吞麵，於是等人清掃幹淨顧客剛走的一張台麵後，立即坐下，後麵的三位美國小夥子實在妒忌我們的運氣，悶笑一把。
上菜上飯的速度很快，到底是大城市，磨洋工無法競爭，而我揀起小籠包，蘸上醋，我女兒是薑醋不要，一起輕咬一口，入口湯汁鮮美，好像是新鮮的肉餡，和紐約的皇後區南翔小籠包不相上下，稍微不及上海的鼎泰豐，那裏的肉餡更有南方風味。而女兒卻是更喜歡他們的蔥油餅，香酥脆，一個人報銷兩個，我是三個小籠一碗麵，十分滿足，結賬後就左拐，穿過馬路朝南麵“天下為公”牌坊後的老街而去。那街角的家具店還在，禮品店少了兩家，又一家會計樓關門。轉彎抹角後，女兒在一家奶茶店裏買了她喜歡的一大杯珍珠奶茶，邊喝邊走。走了不久，糕餅店，宗氏祠堂，燒烤店，孫先生紀念館都有落魄的樣子，雜貨店更是暗暗的，似乎中國人的理念和美國人大不同，美國的飯店，玻璃門，玻璃窗透亮，潔淨雅致，中餐館裏則壓抑，陰暗，桌子間的距離極近，說話聲極響，不但我女兒不習慣，我也想早點到旅館休息，晚上和老朋友們要擺龍門陣的，還是開車走吧。停車場出來，三小時十二元，女兒大喊厲害。
驅車二十多分鍾，到了城裏河邊的凱悅飯店，提了行李進去前台，卻說我沒預約客房，女兒停車後返回在手機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我的登記號，而她的預約號碼則一覽無疑。這個時候有點抓瞎，後來前台的說，你們訂了又取消了。我頓時想起，那天信用卡公司要我確認是否有這筆開支，我立刻確認的，而前台卻是說取消了訂房。如何解決問題？按原價訂房，我女兒享受她的優惠房價。看來無法選擇，隻好多付錢，但省去拖著行李在找房的麻煩，可以馬上去看藝術館的莫納，塞尚，梵高，畢加索的名畫，吃虧便宜相對而言。於是，上的樓去，進了我的大房間，她的小房間後，放好行李，立刻下樓，走街穿巷，直奔密執安大道上的芝加哥藝術館而去。
2002年我父親最後一次來芝加哥時，1996年第一次來芝加哥時，他一定要看這藝術館的鎮館之寶，每次到了密執安大道上的芝加哥藝術館，他總要我在這銅獅子前替他留影，而他總要感歎，“這才是真正的美國啊。”數小時外的大學城和此地是不同的世界，上海外灘，紐約，芝加哥的建築風格或許有極大的相似之處，歌德式，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維多利亞格調，法國複古風格，都留下了痕跡，所以他會有親近感。上海海關大樓的鍾聲，多年來都是英式的，革命後把鍾聲變成中式的東方紅禮拜，多了中國的政治色彩。
經過世紀廣場的露天劇院時，2015年8月抗戰勝利70周年慶祝典禮，數家華人合唱團在此地唱“黃河怨”，“怒吼吧，黃河！”的情景還在眼前，範競馬，戴玉強等明星，本地華人歌星，美國歌星的歌聲還在繞梁，以後中美對立，敵視，這種盛況不會再現了。世界是和是戰，國家是分是合，都是未知。希望人類的政治家有長遠的目光，把和平為己任，不是專注於一國一黨一部分人的利益，甚至把一國一黨利益臨駕於全球其它國家利益之上，走一尊獨尊的絕路。
下午三點進入藝術館後，我是直奔二樓的法國印象派展廳，女兒也喜歡那裏，跟著走去。雖然我們都看過多次，明信片，畫報，電影上，這些畫作也是常客，可是站在原作或者接近原作的臨摹品麵前，藝術的魔力會使如此多的人突然安靜，有人迷戀，有人沉思，有人感歎，仿佛短時內都和塵世的紛煩絕緣。
下午五點十五離館後，我們乘上出租車直衝那五星飯店，那個名字聽了幾遍，總記不住的飯店，新郎父母早站在門口恭迎，見到我女兒也是客氣幾句，“那年你這麽高，好多年不見，祝賀你得了藝術家獎。”“哪裏哪裏，剛剛起步。你家兒子新婚夫妻都是骨外科醫生，育子有方啊。”全部是場麵上的話，聽著舒服就是，背後說什麽沒人管，管不了的。那位母親拉我到一邊，對我妻子的去世表示哀悼，又說想不想續玄，有機會還有個人在身邊好，我隻能太極托手一把，先謝婉拒。大家入座後，左右相識的極少，新郎父母都在忙著，突然想起幾位文人墨客描繪最無趣的場景，這也是其中之一吧，那些刻畫的詞句實在精辟，使我開懷大笑，和他人的笑不同，混在一起，無人能猜到。我女兒坐了一會兒，更是無趣，第一她對那代人的故事不懂，第二中文不明白，要我翻譯成英文，而有些話譯成英文後，無多少可笑，因為女兒不懂那些中文的雙關寓意，成長背景不同，理解難。
好在這家飯店的大廚功夫不錯，牛排，魚塊，鵝肝，龍蝦燒得不錯，中西胃腸兼宜，女兒不懂中文對話，隻能埋頭苦幹，法國酒，英國酒也是高檔，稍許喝點，活血開胃。到了八點左右，總算完工，可以禮貌告辭。新郎母親又拉我到一邊，你同桌右邊第三個如何，富婆，好看，留個微信自己聊吧。謝謝，肚子裏想，她那很張揚的個性，小家碧玉的外形，還是離遠點吧。我女兒聽懂了，說給大家彈首蕭邦的夜曲助興，徹底解放了老爸，把老阿姨要說的話給堵了，哈哈，又是悶聲一笑。女兒上台，鞠躬祝賀新人，再坐下沉思往事片刻，揮手而起，琴聲悠揚，曲終情動，老爸臉上發光，女兒拉著我，再次感謝告別。
走到街上，我們父女大笑，菜不錯，話無趣，酒很好，女兒的解圍合適，上得了台麵。女兒回國，見過我的同學聚會，像吵架一樣，強迫綜合症，逼著喝酒，逼著吃菜，喉嚨極響，常常大叫大吼，震耳欲聾。一桌人吃飯抵得上美國一個營的人，不遜於此地酒吧的吵鬧。
回到各自旅館的客房後，女兒備課，我看球賽，各按生物鍾入睡。晚間電視上說芝加哥的街市/loop也恢複了，雖然有雨，市區風大，市民來了不少。有的說，去年此時，此地像個鬼城，如今能夠漸漸恢複，表明大家有信心，一定能戰勝疫情。
晚上9:30，湖邊的焰火齊鳴，五彩繽紛的夜景，引起市民的震耳歡呼雀躍，雖然芝加哥的風城之名不虛，風從密執安湖刮來，順著高樓大廈不斷加強力度，吹的短衣短褲人士直抖，氣溫大概為華氏四十八度左右，我雖是站在客房裏的窗前看風景，卻也能體會風中的冷意，1966年818在上海人民廣場遊行時，正是細雨紛紛，渾身濕透，國際飯店的高樓穿堂風橫掃而來，冷得我們直抖，口號再響無用。好在這裏看煙火的以年輕人為主，他們經凍。
一夜無夢，早上7點醒來，朝著窗外一看，地上已是潮濕，但那個公寓的泳池內，一個人正在遊泳，來回不停的遊著真是神勇。長年願意鍛煉的人，必是意誌堅強的，否則會找到許多偷懶的理由，難以持續。
我長衣長褲武裝後，下的樓去，氣溫華氏六十三度，可以承受，本想星巴克買杯咖啡禦寒，卻見一字長蛇陣，起床後喝過茶了，應該無妨。出了大門，候車離開的人真多，估計都是要周日返回居處，周一不誤上班。我等退休族已無此慮，因為年輕時已經焦慮過多年，濛濛細雨，隨風輕拂，時起時息，也有情趣。
朝北走了不久，居然又是川普大樓，這個房子立在芝加哥河邊，對麵是舊的“芝加哥時報”大樓，周圍有許多不同風格的樓房圍著，也是一處偉岸，最高的樓頂雲遮霧障，有著神秘感。當我沿著鐵橋，朝東麵的市區走去時，河中一條客輪緩緩駛過，船上空無一人，昨天下午排隊的長龍也是不見，隻有賣票的老翁穿著黃色的薄雨衣，站在風中等著船客。兩名華裔男女，問著價格，45美元一次，那老漢抖抖的說著。橋上的美國國國旗，以色列國旗在風中啪啪作響，行人低頭裹衣，快速而過，隻有遠方而來的遊客，一家幾口在風中呼叫著，小孩子更是歡快地奔跑，不懼寒風。
芝加哥市區的新樓老房混雜在一起，折射著曆史變遷，市容人文景觀的變遷。百年前的馬車聲聲，醜小鴨般的汽車慢行，奇形的自行車，當年的豪宅高樓，都被這些現代化的樓市壓出個土字來，而曾經插隊過的我們，田埂上一步一滑走過路的我們，在此地的會議中心上發過塑料英語的闊論，早已隨風而去。我又想起那年這母女倆在這密執安大道的Nordstrom衣物店, 巧克力店，首飾店，鞋店，擠進擠出，樂此不疲的歡樂，我在橋邊喝著咖啡，看著路人，欣賞建築風格滿意感，不禁笑了起來。一草一木兼有情，是因為在這裏的草木見證了我們當年的人生軌跡，知道我們沒有虛度，即使像那老頭抖抖的在風中賣票，他盡了力生活，值得尊敬。
回到旅館後，即去教堂參加朋友兒子的婚禮，門口有收禮金的箱子，美國新娘收錢，負責婚禮的宴會開銷，男方準備鑽戒和旅遊消費。老中新郎的父母，支持了兒子三萬美元，恢複回國旅遊後，他們在上海再辦場婚禮，細想一下，開支不少，但骨外醫生，能掙會賺，不必多慮。
當新娘子在其父親的攙扶下，從鮮花鋪滿的走廊緩緩走來時，不知老父親的眼前是否會出現女兒褓糨時的小手，呀呀學語的聲音，從小到大的身影，似乎新娘父親的腳步都是有點不穩，或許正是他們心情複雜的體現。希望我到了那天，步履不會慢跚，不會落淚吧。偷視一下女兒，她也看的認真，她說她也要在上海再辦一場婚禮。阿門，美國的婚禮是新娘出錢，她辦兩場，我出兩次。美國人告訴我一場婚禮，大約是一年大學的學費，三四萬美元，可紐約的學校是五萬五美元一年，兩場要十萬美元，結棍。女兒說，上海的婚禮你能收回來的，中國人葬禮上都送錢，婚禮上送的更多，不虧不虧，好像她有經驗，胸有成竹。我隻能啞然失笑，船到橋頭自然直。
新娘和她的父親跳舞，新郎和他的母親跳舞，都是練了多次，快三快四，倫巴，探戈，各顯神通。到我女兒結婚，快的會暈頭轉向，慢的能跳出水平，也是不錯。可女兒這代人，國標沒學過，探戈倫巴出洋相的，估計要做好功課。這對新郎新娘玩古典，也是趣事，都說對方踩腳多次，為搶眼奪睛而付的學費。
接下來的晚宴，按名字入座，還是昨晚的那桌，那女士正坐我旁邊，不知是主人的心意還是偶然，客氣的致意後，新人是主角，雙方講了第一次認識的故事，醫學院刻苦讀書的經曆，學業生活的趣事，蠻有緣份的一對。我女兒聽得入神，鄰座的女士也是認真，這是他們年輕人的舞台，我送個祝福，送個紅包足矣，不必羨慕，不必妒忌，我也有過和我的新娘騎著永久18型，鳳凰13型，在淮海路南京路飛車的快樂，雨中乘機牽手飛跑，陽傘下偷偷親第一次的勇敢。“鐺鐺鐺”，來客們一次次敲擊酒杯，新人一親再親。不同的舞台，不同的人，不同的布景，都有甜蜜愛意。又是一代人，拉開了他們漫長的人生序幕。
正餐除法式還有意大利式，幾個輪回後，年輕人的主桌已經熱鬧非凡，新人們一桌桌敬酒，祝賀應答，很是辛苦，而樂隊和彈鋼琴的很少休息，就是新人在講話時，還會突然撥動琴鉉，彈幾個連音，插混搞笑。我女兒說組織的不錯，雙方的人生視頻都是專業製作，配樂很好。講話也有條理，新郎父親的發言是新娘改的英文，新郎定的稿。這樣的婚宴不錯，到底是九年學校苦讀的基礎，素質很好。女兒對我豎起拇指，我也對鄰座豎起拇指，“這是他們的舞台，真是幸福的一對。”
婚宴後大家還在跳舞，我和女兒都累了，坐了出租車回旅館，河水在月波下閃著銀光，祝福人間，祝福著愛。舒伯特的小樂曲，輕輕飛來，漂著漫天的情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