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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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漫步

(2020-08-20 12:56:02) 下一個

居家數月,幾個房間轉圈,後院種菜種花,割草擺弄盆景,時間一長,也是厭倦。電視頻道中,炒菜的我一貫不看,美國飯的做法,沒有引起食欲,腸道的酶係統,舌尖上的味蕾已在16歲以前固定在上海,蘇州。美國的牛排,龍蝦,沙拉,比薩餅可以嚐嚐,但一周三次就吃不消了,還不如青菜,肉糜稀飯,甚至快餐麵加荷包蛋好,不會肚漲氣悶。

電視上的動作片,“劫持/Taken1,2,3”,看了多遍,“教父1,2,3” 也是看過無數,最絕的是在上海練聽力時,那美國老師叫我們戴著耳機,寫下“教父”裏每一句的對話,雖然當時頭疼,卻至今還是有用,隻是自己變老了,聽力也退化了,不知道當年是如何考的TOEFL,GRE。畢竟後來在美國大學裏搞研究數十年,不必對著老鼠說三道四。而“白宮陷落”,“倫敦恐襲”,“蝙蝠俠”,“鋼鐵俠”,“星球大戰”等電視劇,都不如那年夏天,圍著九寸的黑白電視機,在赤膊爺叔的汗味,腳臭味的包圍中,看著“姿三四郎,” “追捕”,“大西洋底來的人”,“尼羅河慘案”,“東方列車謀殺案”有勁。

總而言之,呆久了,再大的房子,再多的電視頻道,總要看傻,看煩,於是每天戴上口罩,開車去公園,市區,校園,轉上一圈,也是換個環境,圖個開心,呼點新鮮空氣。

這個時候,突然明白為何報上說的居家久了,憂鬱症會多,自殺率會高,人類這種群居動物,最大的懲罰,最嚴厲的懲罰,便是奪去自由,關在牢裏,在那鋼筋石灰,磚牆瓦房的一角,麵壁思過,幾十年如一日,於是再厲害的人,也會傻掉的。就像平反後的胡風,楊帆,放出牢房後的王光美等許多有名的人那樣,語無倫次,言不達意,走路,思維反應,甚至連眼神都慢了,怪了,表情也僵了。

我頓時明白了我的父親,在他四十八年老光棍的生活中,為何常常自語,從一個房間踱到另一間,念著我母親,他的朋友,他的同事的名字,自問自答,一套配一套的對著話。

而我也更加明白,為何老婆在二十七次放療中,十七次化療,兩次腦部手術中,在與病魔的生死搏鬥中,稍微好轉,就去郵輪八次,回中國兩次,而附近的旅遊,更是不計其數。有人說重病要在家靜養,附近的懷舊遊,美國的舊地重遊足矣,不必14個小時的飛機回國。因為離國多年,那裏已不是你當年的國情人事了。然而老婆即使在去年12月6日,最後一次化療後,也定了今年4月17日的回國機票,因為回到國內,盡管有生疏,舊情不再,陌生難免,可是那幾十年生活留下的痕跡,常會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一個笑容,一段往事,突然帶來親情,友情,鄉情的震撼暖意,使你深深體會到故鄉在人生中的無可替代作用,在這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裏,更是彌足珍貴。

我們去年10月21日去密州的旅遊城/Traverse City 看紅葉時,也是在老婆的兩次化療中,盡管她的白血球,血小板還是低的,但她知道自己的胃口恢複了大半,咳嗽少了,腳下有力了,可以出去的,“反正是你開車,不去沒機會了,要走就走,決不拖到明天。” 是的,在家裏呆著,沙發會坐煩,樓上樓下會跑厭,總在床上躺著看幾個頻道,不如海闊天空,輕車簡從,順著往年的足跡,走上一圈。

我們以懷舊的心情去了東蘭辛她88年1月10日剛來時的住地遺址,夏天常去的27號公路旁的水壩釣魚處,秋天采蘋果的“山姆大叔的果園”,然後是校區附近的韓國店,生女兒的醫院,這一二三四五六七的舊地,就像多年不見的老友那樣,爭著給我們述說不同的人生故事,帶來一路回憶,一路歡笑。我開著車,她錄著像,解說著各處的故事。現在想來,這一段段難忘的人生故事,雖然是她此生的最後一次回放,但在回憶往事時,我們沒有一點後悔,反而是無盡的甜蜜,因為時光的濾鏡一過,苦的變甜,人生還是值了。

時至8月18日,美國的疫情不容樂觀,密州確診十萬多,死亡六千多,我也是老弱群體,無法遠遊,而出去購物戴口罩則是必然的,於是我現在常去的,還是我們以前常去的公園Gallup Park,尤其是帶著3歲到9歲時的女兒,幾乎每天報到的兒童樂園。

夏日的河邊,清風送爽,白雲高掛,河水如鏡,輕舟慢行,風光如畫。而這河邊的秋千,滑梯,沙池,塑像,花壇依然,笑語歡聲依然,但卻是另一代的父母帶著兒女前來,有時參雜著和我年齡相似的幾位祖父母,和孩童們一起,編織著新的一幕人生,新的記憶。

人生總是訪客,過客,除了自己,親人之外,有誰知道你那年的故事,眼前的一切,隻有你和景中人,變成了你的人生回憶,你的一段人生。曆史的舞台上,布景即使相似,人生使命相似,人物是必變常變的。

河水如鏡,一條條皮劃艇優雅的掠水淩空,雙人艇,單人艇,各顯神通。而雙人的腳踏船,則笨拙吃力的突入水麵,驚起一群綠頭鴨,噗簌著飛向天際。藍天白雲,枕著睡蓮,隨著河水無波無痕地流向東去。

河畔的加拿大雁群中的今年生雛雁,已和父母成雁無大差別,今年的天鵝一家,倒育成了六隻小天鵝,或許是居家令下,野生動物受幹擾少,成活率高吧。河邊我和老婆最喜歡坐的,還是那為“史育新女士”捐的木凳木台,麵對著一大片開闊的河麵,睡蓮,小橋,映在水中,仿如北國江南。我和女兒也想為老婆捐條木凳,讓這遊人,攜兒帶女的父母,含飴弄孫的祖輩,每天繞河長跑的老婆同事,歇上一會,看看風景。但在疫情之下,七千美元保十年的一條凳子,完工不知何期,等得心煩。

人生確實短暫,小時急著長大,老了歎息太快。可是隻要認真地過著人生,逗著孫輩,跟著子女,推他們上秋千,溜滑梯,扶著幼兒學步,這必不可少的人生職責做好了,也是人生饋寶,也是值得回味無窮。

突然想起一位前輩,一生在外走南闖北,四海為家,但他百年之後,卻要妻子兒女,把他的骨灰撒入金沙江中,讓那浩浩的江水,把他帶回無錫,帶回上海的黃浦江,匯入東海去。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了,因為他的身影,歡笑,與江河湖海共存,無悔無憾。

如果我和女兒,把妻子的骨灰留一半,撒一半,她會要去那些地方呢?肯定是不少的,如果把她留在這花壇裏,或與睡蓮相伴,她的笑容肯定會在雲朵裏,小河邊映現,愛無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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