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3-19-2020，是我從一個婚齡為37年一個月零六天的有婦之夫，轉眼變為老光棍的第一整天，雖說3-18淩晨五十分妻子就在她的夢中仙去，但接下來的諸多要事需辦好，來不及顧及個人的巨變。如今，在人去樓空的3月19日上午9點，她的藥物，自動病床，私人用品，氧氣瓶，輪椅漸漸消失後的19日早上9點，看著那空空的床，空空的洗手間，沒有她許多化妝品後的鏡台，心裏頓時也空了，我又回到了單身漢的日子，卻是37年後的老光棍的日子去了。
人生開始是一人，離開此間也是一人。結婚成家，確是人生大事，年青的單身漢要戀愛，女友來訪時，第一要整理個人衛生，洗好澡，梳好頭，褲子上要有騎縫線，襯衫不要皺褶疊起，難堪觸目，同時也要打掃好家裏的衛生，雖然有個保姆在做，可是自己的房間總要更清潔些好，襪子要放好，被子要折好，疊起，家具書籍雜物都要布置的得體些，有點品味，作為大學教師，還是修點邊幅為妙，自己也感覺好些。可是那年的女友，後來的老婆一來，她總能一眼就看出毛病。我掃掉了看得見的灰塵，她就會在書櫥腳上，桌椅蹬腳上，輕輕一抹，一手指白灰地笑著。於是我就要更加地仔細打掃，醫院工作的，畢竟和大學搞研究的衛生標準不一，結婚以後更感到她打掃我放心，即使她叫保姆打掃，也是看上去比我和我父親的要求幹淨。
3月18日淩晨她離開時，也是幹幹淨淨的，不像有的病人，留下一堆髒汙而去。替她換衣的護士都說少見，連尿片都不濕，真是幹淨。活著時，忙著救人，想著別人，臨走前，也不給人麻煩，幹幹淨淨，瀟瀟灑灑，飄然而去，不拖泥帶水。哎，可惜這樣的妻子，天不假以時日，讓她在人間多住幾年，看到我女兒成家立業多好，她就可以更放心些。2月24日周一下午二時半，醫生告知化療失敗，她的生命不多時，她是目光不離我和女兒，定定的，直直的，哀哀地哭，那種生離死別的悲切，瞬時掐著我們的喉嚨喘不過氣來。我們一家三口的淚水融在一起，化作春日絲絲縷縷的細雨，掛在樹梢花苞綠草上，今春的花兒必然分外妍麗，因為那是我們全家人的淚珠，最後一次滋潤而成，最後一次的三口之淚。
然而，看著她3月10日開始，每晚疲勞至極，卻因胸疼氣短，無法躺臥在床，六七個小時坐在床沿，東倒西歪，必須我用肩頭撐著她，女兒用手抱著她，才能有一個多小時，或兩三個小時的睡眠。是啊，她這樣活著是折磨，是無意義的苦熬，不如睡去，飄然而去！
是的，我是又成光棍了，但我的37年中有過美麗的愛，生命的愛，人生的美，不必對此後悔。而我今後的人生，正是為了完成她所未完成的，扶老攜幼的責任，我必須好好活著，健康地活著，替她把愛傳遞下去，和我們的女兒，甚至她的後代多享受人生的美，生活的美。
人生的轉折向來不易，37年留下的故事不會抹去。有時突然想起與她有關的事，心便揪起來的痛，痛得彎腰曲背，淚流滿麵。比如說，“你要兩天洗一次澡，洗幹淨健康，養成衛生的好習慣，生活質量就好，就能長壽。“ 她還說 ”你知道哪裏洗不到啊？”“耳後？脖子後，腳後跟？”“不對，你的肚臍眼，那裏最愛長菌落，臭極。哈哈哈，你這個碩士生不懂吧？” 那年你笑著說，而今我流著淚回憶。
2017年11月5日晚上，我一個人在上海淮海中路陝西南路口走著，突然一個女士，長發齊腰，飄然而至，酷似當年的你，我就突然當著這個陌生人的麵流下熱淚，把別人驚呆，以為我要吃她手裏的冰棒，愣愣的向我伸出手來，石化無語。你那時剛診斷後半年，放療化療效果奇好，我在上海兩周辦點急事，可是心卻被你的病情揪著吊著，壓力下極為脆弱。我是否會像許多老光棍那樣，在夕陽下坐著，呆呆的沉於往事。我想，發呆難免，但不能老呆下去，生活在前行，我們出生的春天還是極其美麗，桃紅柳綠，萬紫千紅，花香萬裏，少發呆才能有春天，才能欣賞，享受美麗。就像是那年我們春天攜手去西郊公園，天鵝湖邊的小天鵝毛茸茸的跟著母天鵝前行，天鵝爸爸後邊警衛，穿過草地，穿過沼澤地。我們對著一笑，“我們有孩子，我們就會一邊拉著她的一隻手，在春天裏好好的散步。” 而我們生活中的這個鏡頭，卻是多年後的五月天，在密州大東蘭辛克拉馬佐的街頭，在那漫天飛舞的梨花桃花樹下。
老了孤單，是種淒苦，但有過的愛無法忘懷，那不僅是人生的珍藏，更是生活的動力，推著我們走出苦難前行，因為你在天上看著，我再嗚嗚咽咽的落淚沒出息，把房間整理幹淨，好像你又要來檢查衛生，騎車的白手套上還會抹出灰來。
女兒在樓下彈你喜歡的梁祝，那悠揚的琴聲伴你西行，一路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