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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2020 淩晨零點五十分,妻子的最好同事,那年一起去多倫多看“獅子王”的護士,輕輕進我房間告述我,”她停止呼吸了。“ 話語雖輕,猶如霹靂,話語雖短,驚天動地,我立刻跳起,披上衣褲,跑到隔壁,女兒已流著淚握著她母親的手,那顏色依舊,略微有點蒼白的手,隨意地放在胸前,氧氣管還插著,嘴唇發灰,微微張開,眼睛閉著,麵容安詳平靜。我立刻摸著她還有餘溫的頭部,淚水滾滾,悲從中來。
女兒和護士朋友也是落淚,但都未出悲聲,那朋友說她是剛停止呼吸的,本來聳起的雙肩在一個深呼吸後突然靜止了,她立刻意識到這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來,於是把我們父女喚醒。我的妻子並不如教科書裏的描述那樣,吐出一口長氣,再一口氣,再一口長氣,然後靜下。她的離去也是有其個性,低調不張揚,坦坦蕩蕩的一個人,我的心情恰如李叔同的描敘,”悲喜交集。“ 悲的是她的離去,這麽熱愛生命,熱愛他人的白衣天使,就這麽離去了,今世無法再見,隻有天堂才能相逢。而喜的是她的解脫,那肺部的積水,再多的腫瘤,血塊,奈何她不得,腦部的腫瘤,不會再長,腹瀉便秘,乏力疼痛,出血不止的麻煩,都不是麻煩了,那化療後的渾身燒灼痛,關節肌肉的全身痛都不會再有了呀。
我的女兒立刻撥通了臨終關懷中心的護士,那位護士說她要四十分鍾後到,等她檢查好後,會聯係負責妻子病例的醫生,等他簽字同意以後,才可聯係殯儀館,讓他們來人處理遺體。我握著妻子的手,像37年前握著我的新娘那樣激動,雖然那手在變得更冰涼,那嘴唇也更灰白失血,但這畢竟是我的妻子,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幾十年的妻子,養育女兒,美國中國讀研拚搏的妻子,今後的我再也摸不到她的手了,那雙美麗冰涼的手。
我關了呼吸機,房間裏靜了,九歲的黑貓嗚嗚地叫著,仿佛在哭。那位護士朋友說,這貓很有靈性,妻子的呼吸一停,它就進來了,守在一邊,哀傷地看著。2月29日夜間,妻子的氧氣管掉了,妻子在困難的掙紮時,黑貓把她搖醒,救了她一命。今晚它是無奈的,隻能靜靜地看著。而我要把它抱起,去和妻子告別時,它又不願,急急的跑開,在那不遠處看著。
妻子是每天給它梳毛的,一到時間,它便跳到那桌上,躺下翻身四肢分開,好不得意。妻子的動作一慢,它便用頭拱著她的手,而她也會說上幾句,“急什麽急,你這個胖貓,我病了,快不了,你四個腳,我兩個腳,慢慢來吧。”一人一貓,也是家中溫煦的一景,點綴著病中的家庭,增加點亮麗。我和女兒講著黑貓的故事,它見我們不注意它,又悄悄地快步溜進妻子的床邊,躲著我看著。
那位護士來後,聽了一下我妻子的呼吸心跳,拿出準備好的表格填好,再接通醫生的電話,確認後,即找殯儀館,同時問我們有何要求,我女兒說,她想在母親離開人世前,再替她彈幾首她生前喜歡的曲子,能否提供有鋼琴的房間。那護士說,你願望應該可以實現,立刻問了幾個地方,恰巧離我們最近的殯儀館有架鋼琴。那家殯儀館說,他們要一個半小時後才能到。在我家裏的兩位護士說,這個時候,你們父女可以和她告別吧,多呆一會兒吧,說點想說的話。雖然這生離死別的話很難出口,但又非說不可。我握著妻子說你走了,我們的三口之家今天變成了父女二人,但你永遠活在我們心裏,我們還是一家三人,我們記著你的堅強豁達,會走出困境,好好生活下去。你的女兒結婚時,我會替你向她祝福,替你迎接第三代的來臨。我女兒說,媽媽,你教我如何做好人,我會像你那樣去愛,我會照顧好爸爸,我們會替你去看夏威夷,歐洲,替你去維也納看音樂會的,你肯定會在天堂對我們微笑,你的笑還是那麽燦爛。我說讓我們一家三口的手最後一次握在一起,你的情我們不會忘記,永遠是我們的最珍貴財富。於是我們父女溫暖的雙手,握著妻子冰 冷的手,握緊再握緊。我女兒親親母親的手,我親親她的額頭,懷著悲傷眷戀離開了她的身邊。
早上四點,殯儀館的兩名西裝革履大漢來臨,問了護士的情況後,要我簽字,同意他們處理遺體。他們說,要看好黑貓,它會跟著主人走的。我女兒和她的男友抱著黑貓躲進另一間臥室,貓兒的表情極為緊張,他們兩人撫摸著它,它才靜下來。我想看他們移走妻子,但他們說,等他們把遺體搬到他們的拖床後,我才能去告別。
四點半左右,他們把妻子的遺體放進黑色的屍體袋,把頭部露出,讓我吻別她西行。他們兩人小心翼翼的把那運送車抬上汽車的後備箱,兩輛汽車紅燈閃起,絕塵而去。
臨終關懷中心的護士與我們的護士朋友先後離開我家後,殯儀館經理來電約好下午一時見麵,談論具體事宜。此時已盡五點,繃緊的神經鬆了下來,可是最多睡了兩個小時,想到要準備的妻子的諸多文件,國內公證過的出生證,個人的社安卡,衣服鞋襪,化妝品,照片時,又忙了一陣,準備齊全後未休息一下,便去了殯儀館,而那位經理已是等著,看了鋼琴,廳堂,選了骨灰盒,棺木,簽了合同後,定於周六下午舉行小型的告別儀式。
我和女兒走出殯儀館後,天上下起小雨,仿佛是這幾天我們父女的淚水隨風飄著, 節哀不易,順變也難,可是我們總要邁過這道坎,因為妻子在天上看著,我們永遠是一家三口,心在一起。
上海阿姨走了,走得安詳,天堂沒有病痛。
上海爺叔要保重,喜歡您細膩的文筆。
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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