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01上班時,剛出小區,一朵雪花便飛到車窗上,雖然立時化了,但依然明白地宣告,"下雪了。"隨後雪花細細密密地飄了起來,漫漫揚揚地追風啄人,灰蒙蒙的天愈發象條厚棉被,複蓋著小城。8:20到辦公室前,雪更密,天色更灰暗,行人裹緊衣衫,匆忙地埋頭走路。一位華人女生,或許是大陸來的,對一個美國男生說,你的鞋帶鬆了。那男士謝了,卻依然不結鞋帶,裹住身軀,急急向前走去,任那鞋帶拖著。 前幾日予報的今年第一場大雪,終於要來了,科羅拉多,達科達,懷俄明州已下齊膝,齊胸的大雪,密州北部也下了30 英寸。15日至30日北上狩鹿的鄰家獵人,盡管還是堅持北上,但都穿了好幾層衣服,武裝到了牙齒。而呆在野外的隱避所裏等著野鹿經過,真不好玩,冷風劈麵,冷雨冰雪澆頭,衣濕耳痛鼻冷,凍手凍腳,不能出聲,等的時間又無法預測,不少人喝酒去寒,燒壞了肝膽胃,真是不值。
看來,我是無法享受狩獵的快樂,看著漂亮的公鹿在槍口下跌倒,總會想起電影"小鹿甘比"的故事,失孤後小鹿那絕望的眼神,那慢慢流下的一大滴淚珠,好象還冰涼的撞在心頭,那年回國女兒見菜場上殺鴿子時, 緊緊拉住我的手,邊搖邊對我說,”爸爸不買,爸爸不買,它的媽媽要哭的。"
大學圖書館工地的工人裹著厚厚的油膩工作服,正吊在四樓高的空中裝玻璃牆,新聞上說,由於起降機機械故障,兩名現實版蜘蛛俠的高樓清潔工於12日懸在新的世貿大廈一號樓外驚魂兩個小時後才獲救。那懸空八隻腳的風中曆險,必定分秒如年,天冷心寒,養家糊口搏命,不易。
幸而,到了下午回府時,小城的降雪隻有一英寸多,藍天又在招手,善哉善哉。 那年冬天(1989年1月中),晚間六點多,老婆作完家庭護理後要下班了,因為離學生區半小時多,又是她第一次冬天開車,很不放心,便開了250美元買來的Duson去接,上了69號公路朝東邊的小鎮蘭思伯格開去時,雪更是下得緊了,仿佛陡然豎起座雪牆,天地混在一起,昏暗蒼茫眼前一片白色,雙手攥緊方向盤,全身肌肉繃緊,直視前方車子的兩點紅色尾燈,以35英裏的速度跟著, 一點也不敢放鬆。車輪在冰雪複蓋的公路上吱吱喳喳地行走,每一個響動,都牽扯著神經。剛剛7:40,雪更猛,路更滑,夜更暗,視野更不清,似乎天地都被寒冷雪白的晶盈世界包裹著,人車都陷入個巨大的棉花套裏,雪漫漫,路漫漫,走不完。 突然"砰"的一聲響亮,前麵的兩輛車撞在了一起,堵在了我的車前,我剛朝左轉,想繞過去,卻見左後方的白影中,鑹出一輛小車,那精瘦的長發白人男子,一點沒減速,直向我駕駛座撞來,"絕不能讓他撞人!"我咬緊牙關,轉動方向盤,將車頭對他而去,剛避開身體部位,駕座前一英尺不到,卻被其生生的猛然撞上,車子立刻失控,鋃啷蹌蹌,東倒西歪地斜斜的向中心隔離帶的草地衝去。手中的方向盤也被撞的不聽使喚,七扭八歪象麻花般亂跳,汽車象頭受傷的野獸,喘著粗氣,停在了雪地中。推開未變形的車門跑出,頭有點暈,或許是因為頭頂撞在車頂的緣故,而肩手腳都無事,十分靈活,還有種莫名的亢奮,不知是何原因。
前後的十幾輛車此時都停了,那兩輛撞在一起的車還能開,我那輛車的中軸彎了,車輪不會轉動了。撞我的那家白人,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那女的右腳上裹著石膏,翹在副駕駛的窗台上,猛抽著煙,看上去是標準的癮君子,手臂上那幾個紫色針孔清皙可見,後座的兩個小孩愣愣地看著,都沒事。
不一會兒,來了輛警車,下來個年青警員,先去問那白人,隻見他向我指指點點,接著救護車來了五輛,下來幾個抬擔架的人,前後跑著,四處問尋那不能動的車是誰的,我說我是車主後,又問身體感覺如何,我說無礙,但其中一名男子說,醫生說無礙才行,於是不由分說,七手八腳,給我套上頸套固定脖子,四人上來把我往擔架上一扶,一個忽悠,便上了救護車,眼角一掃,見那女人也上另一輛車,警燈一亮,警笛一鳴,車子便向州府蘭辛的斯巴洛醫院奔去。 二十分鍾後,見到"急診間"的紅字亮著,匆匆過了走廊,推入病房內,停下後七手八腳又一個忽悠,把我搬到那床上,一個胡子醫生跑來,問我姓名,再看他的手指數數,反複問我頭痛不痛,視力如何,今天幾號,你是做什麽的,來美國幾年了,係主任什麽名字,導師什麽名字,教學樓什麽名字,你住那裏,今天為何開車,去那裏。好象又見文革專案組,要我和父親劃清界線。當然,他接下來看瞳孔,看耳道,拍胸片,忙好後就讓我躺著,等結果。過了一小時半,護士醫生說一切正常,可以走了,留下醫保信息後走人,到過道上,見到那一家也在,都未說話,此時我見那門口有一老中探頭探腦,好象是熟人,便一個招手,那位仁兄倒是大叫,"朋友,朋友,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老婆講儂出事了,叫你的同學去尋,他也沒動靜了,再叫我,儂倒是蠻好的嗎,急煞人!急煞人!"我說"一言難盡。"正把那故事從頭道來,他說”你來開車,到你老婆那裏去。”於是我鑽進他那五千元買的"高級車",又上了69號公路,此時,雪停了,路上也掃幹淨了,經過車禍處,隻有我那車的兩條深深車轍,還印在雪地上,那車倒也是不見了。
到了老婆的工作處,卻見同學的車也在,他剛到,說是在雪中迷路了,轉了三小時。開上老婆的車回家時,她說久等不來,便叫我同學,又打警察電話, 說有車禍,但無人傷亡,有人進了急診,於是再請另一位朋友來醫院找我。
美國的二十七年光陰,轉眼過去,這三家人也都畢業,工作,總共養育了四個女兒。同學的女兒,到醫院找我的那位仁兄的大女兒,都已畢業工作。我那12月出生的女兒,和那位同年2月出生的小女兒,也已是大四,明年畢業。
可是,今年的12月初雪後,我們五家上海人中的三家卻是出了車禍,那兩家的車是全報銷了。我那去年9月26日買的豐田RAV4,卻是在紅燈前被20歲的女孩從後撞上,那女孩的福特FUSION的前部全癟了,水箱的冷卻水流了一地。車箱蓋卷了起來,翹得老高,發動機馬達的電線都斷了,紅白藍線都垂在了車肚下。那小女子哭了個滿眼梨花帶雨,一個勁的對不起。一位和她並行駕駛的黑人大媽,見到她當時正打電話,發現太近時,沒踩刹車,高舉雙手驚叫,全速撞上。於是那大媽先指揮右邊車輛繞道通行,又打電話報警,十分專業,一問正是剛下班的警員,願作證人,又與我妻子同一洋名,她問過我妻子情況後,便等警員抵達。
警車到了後,年青的警察便拿去我的駕照,車保,記下證人的名字,電話就去車中查訊。未己他遞上一張卡片,上麵有事故報告號碼,可向保險公司聯係修車事宜。而那小女子則接到張罰單,低頭不語,我是開車回家,換車再去女兒的音樂學院替她的演出捧場。
事後想想畢竟在美國多年,和警員打交道無任何困難,大學內的學習,工作還是提高了語言能力,不象那89年初冬第一次被撞,進急診沒機會講,那警員憑一麵之言還給我張罰單,後來在美國的議員陪同下,向警長講清後,才取消了我的罰單。
似乎每年的初雪,車禍總特多,是新手付學費,還是老人反應慢,或許是民眾對雪地行車的要領都要花時掌握,調節適應,或許是幾種因素都有吧,真希望新手早點適應,老人不要糊塗,車距保持好,開車多看,多做自我保護,大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