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聽雨

１１月１日的上午８點，雖然陽光明媚，晴空萬裏，可是氣溫卻是攝氏2度，空氣中透著陣陣寒意。坐在窗前眺望，不少樹梢已是脫盡了樹葉，把原來的五彩換成了水墨，和下半截還很濃密的，未脫去的秋葉形成鮮明的對比，抹出個深秋的景象。剛看了點報紙，一陣陣沙沙聲突然響起，抬頭望去，不是細雨敲窗，不是風伯敲門，卻是成片成群的黃葉旋轉著飛落，象鋪天蓋地驚起的蝴蝶，象四處翻飛的小雀，一會兒便鋪滿了樹下的綠草，那沙沙聲還是時起彼伏著，接連不斷。

走出門來，站在那片林中朝上望去，樹尖已無多少樹葉，天空象沉思的眼睛漏出，眺望著深璀的環宇，似乎翎聽著外星人的問候，探究著黑洞理論，世界起源。

而剛站了一會兒，明明無風, 沙沙聲又起，落葉繽紛，五彩飛揚，從天到地，都是落葉的世界，有的是悠悠地轉圈，有的是瀟灑地飛翔，義無反顧地告別葉柄的依托，告別高處的風景，就象事先約好似地同時下落，層層迭迭的堆在一起。把樹上的五彩放在地上，既使無風。

撿起一片剛落下的樹葉，葉脈中似乎還有那樹液的流動，那葉片還是光滑，飽滿，奪目，但日曬風吹雨淋雪浸後，落葉便會幹了，脆了，碎了，和泥漿和積雪和雨水混在一起，消失於街頭巷尾，路口田野。明年的春天，那葉柄處又會長出同樣又不同的新葉，裝點春的景色，夏的喧鬧，秋的斑駁。

人生的交替, 其實也和這四季的交替，舊葉新葉的交替相似。現在六十多的人，十年中多數健在，二十年內就有走的，三十年就多數走了。而在同樣的地方，我們的下一代，和他們的後代，又演出類似的人生故事，唱著他們的歌，說著他們時代的語言。

曾經夢見自己去登雪山，突然雪崩，被埋於冰雪中速凍成人體標本。八千年後被挖出，以先進技術複活，麵對一大群講話聽不懂的人，好象問我是何方神聖，說是中國人，空中頓時出現個中國地圖，又問哪年失足，２０１４年，於是又把今年的大事小事的影象全部演義出來，ISIS，衣博拉，中期選舉，APEC，都在眼前，還問多少歲，剛說老了，報個數字，大家都笑了，旁邊一個美女已是２５６歲。

醒來後把這個故事說給朋友聽，他是不笑的，＂八千年後人類或許也滅絕了，真離譜。＂可我似乎記得夢中人說著某種世界語，麵容都很端正，膚色倒是五彩，象霓虹燈般變幻著，令我眼花，或許那膚色基因也是轉過的，而長壽的原因是，他們的基因群有超級免疫功能，抗癌，抗薩斯，抗愛茲病。而我感到他們可以讀出我的想法，腦中一閃現東方明珠，黃浦江，底特律，多倫多，大瀑布，便在我周圍出現相應的圖象，甚至還有妻女父母的麵容。

他們告訴我，八千年中地球遭遇兩次大劫難，一次是野蠻外星人入侵，一次是災難性的基因突變，造成多數人先天免疫缺陷，無法抵愈一種致死病毒，人口都減少８０％以上，地球物種，氣候也大變。後來，人類的飲食也發生了革命，不再是蒸，炒，煎，爆，創造出的一種合成養份的輸入可管多少年，殺雞殺牛殺羊，都看作是野蠻象征，而合成養份的味道倒並不難吃。

倘若你活累了，活夠了，可以鑽進個抽屜休眠，心跳呼吸養份需求都和冬眠的蛙，熊，蟲相似，大幅度降低，但不同的是，營養供應依然根據身體狀況輸入，不至於使你太瘦無法活下去，休眠時間是自己定的。而育兒等事也程序了，性格相貌智力都可予定，不會半夜換尿布，不會吐奶吐到爸爸背上，發育時間也可定，抽屜一開，便是個大孩叫爸爸，胚胎發育時出錯，多了手腳，可以取消，沒有青春造反期，沒有更年期，基因裏都給轉掉了。

可是，我記憶中最開心的 ＂我有女朋友了! 我要結婚了! 我要有孩子了!＂也都給省略了，沒有失戀一說，沒有公園門口等人，黃浦江邊排隊，集體戀愛的熱鬧。當年心血來潮，帶著老婆擠在人群中回味，潛伏，左聽右聽，沒一個說＂我愛你＂的, 倒真是女兒講對了，我們這代夫妻不浪漫，婚後不在公共場合牽手，不在公共場合說＂我愛你，＂不在公共場合親吻。八千年後育兒中的煩心事或許是沒了，可女兒四個月時獨自一人咦呀呀的說話聲聽不到了，蹣跚學步的樣子沒了，青春不反叛了，一開口說話，就有領袖精英水平，懂事聰明，樣樣順心，童真沒了，因為耗時。

而見到的獅虎豺狼豹，大象犀牛，河馬，鱷魚都在四處走著，和人一起漫步，因為它們都植入了＂緊箍咒＂的基因，把人類從其食譜上刪去了，萬一不乖，便要頭痛，血壓升高，腳冰涼，再跳咬人就會倒下抽筋，紅牌出局。時間一長，多少代下來，就和人類＂和平共處＂了。人類的萬丈高樓沒了，住宅入地入雲入水，與環境協調了，樹中有人，樹上有家，河裏有家，山上有家，雲間有家。周圍都是原生態，霧霾，沙塵暴，化學生化汙染都是曆史。

可是，我還是歎氣，隻好歎氣，八千年後的人生觀，社會觀，我等難適應，想吃糖醋魚，沒有，”糖多不健康，殺魚可恥，多少物種被前輩們吃絕了，我們認真吸取＂前車之鑒＂，決不步你們的後塵。”

楊州獅子頭，蔥薑龍蝦，紅燒肉，當然也是沒有的，十個冷盆，十個熱炒，中餐的四大菜係，京川魯粵, 法，意，俄大菜，美國快餐，都統一為爛糊糊的營養劑，一管下去，三年不餓。咖啡，水果汁也統一成味道隨便調的液體。湯都在營養液裏了，不會有＂呼嚕嚕＂的喝湯聲。同時，也沒有煲湯的耗時，麻煩，想吃牛腩煲，如孫悟空般心念一動，既刻上桌，味道是淡的難受，＂我祝閣下健康。＂又不知是哪位廚子的傑作，隻能馬虎糊塗點，＂有吃就好。有個意思就好。＂

可是那時的人畢竟長生不老的，青春永駐，因為停留於青春期的基因群會及時修理，去除衰老器官，使80％的機體都由年青細胞組成。同時又修煉成百毒不浸之身，兩棲三棲生存本領，入海後，肺頁轉成鰓葉，體表皮膚會吸氧，身上衣服主動調節水壓水溫，又將水能轉為動能，如箭般遊去，永不疲勞。一上高空，或個人或全家，都有風能太陽能推進器，身上衣服就是航天器，速度早已是6G以上，到上海30分鍾，到倫敦，澳大利亞15分鍾，如要星際遊，長生不老的人當然勝任幾百幾千光年的星際旅遊，坐上更快的飛船，5分鍾到月球，一小時出太陽係。

然而，雪崩速凍後複活，八千年時空倒轉，畢竟是個怪夢而已，是美國的科幻片看多了，把＂星球大戰＂，＂猿類星球＂，＂ET＂等混在一起的結果。國內為何不會有此怪夢，因為是沒見識過那麽多科幻片，不敢瞎想，怕想歪了離經叛道的出問題，可是古怪有趣的科幻電影確是美國多，＂侏羅記公園＂，＂阿凡達＂就是基於美國人的亂想，敢想，而科技的進步，敢想是第一步，思想有自由，才會有進步，否則工業革命就會在專製的清朝出現了。

我在自家後院一麵掃樹葉，看著，感歎著落葉的壯觀，一麵回味著怪夢，也是一趣。而寫完文章，洗衣購物後，便是12點多，匆忙下點餛吞充饑，又回桌上看書碼字。三點時分，聽見窗戶上傳來雨滴的敲打，天空已是昏暗，雲層如棉絮般疊著，複蓋著大地，風神也在起舞，她的衣裙帶動了地上的五彩落葉。

雨點漸漸密了，響成一片沙沙聲。一輛警車驚叫，敲碎了雨的寧靜。幾棵大樹的樹幹漸漸地被雨水染黑，在風兒的連聲呼嘯中，那樹葉幾乎從上到下全淨了，隻有幾朵晚開的玫瑰還豔豔地在枯草中探頭，唱著今年的最後秋歌。今年的秋蟲是沉寂了，明年的秋天，它們的後代還會唱起秋歌，鬆鼠，小鳥都躲雨去了，隻有雨點打在剛落不久的秋葉上，持續發出陣陣的沙沙聲。

大雁掠過天空，＂亢亢＂地昂叫，或許要南去尋找避冬的棲地，不會久留了。北美知更鳥孤寂地在草地上蹦跳，覓食，明年春天會是同樣的鳥兒返回嗎？我是不知，就象大雁，雨燕等南遷的候鳥一樣，不知現在的鳥能否返回，以前插隊時，見過同一對燕子，每年都是在屋簷下同一個地方，銜泥作窩孵幼，呢喃地叫著，追雲啄月。 

 

生命的代代循環，體現了生命的珍貴，體現了人生的無情有情。個人總會離去，生命生生不息。是的，古往今來，人人都想長壽，人人都想不死。秦始皇起用方士煉仙丹，死於求長生的路上，現在的某些富豪，花五十萬數百萬的美金深凍保留遺體，以便後人用先進技術將其解凍複活。當然真的能見到幾百年，幾千年後的世界，確實會使你, 使見到你的後人大呼小叫，欣喜不已。其實，那人生，還是隨遇而安的好，生命的樂趣在努力，在過程，不在人生入口，出口的輝煌或者苦難。落葉秋雨是四季一景，是人生一景，珍惜眼前擁有的，當作自己人生最後的一天，才會諸事想開，愛惜老本老伴老友，過好這幾十年。